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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名谷里无名人

    莫徒是在一个简陋的小木屋中醒来的。

    窄小的石床的右侧是个半掩着的木窗,丝丝光亮从其间的缝隙渗出,细微却清亮有余。

    莫徒下意识地推开木窗,触目皆是青山绿水。山风将不远处的一排排翠竹吹得“沙沙”作响,一股竹叶特有的清香缓缓在空气中浮动。

    一时之间,周身的环境竟使莫徒产生了一种时光倒流,又回到了无忧谷的错觉。

    “醒了?”

    蓦然响起的声音令莫徒猛地转过头。不知何时,一位衣着朴素,作书生打扮的中年男人已站到了她的床边,手上还端着一盘堆满了瓶瓶罐罐的盘子。

    莫徒有些诧异,刚想开口却觉得一阵疼痛随着自己张嘴的动作从嘴角处牵扯开来,整张脸都似裂开般的发疼。

    “不要用手去碰!”

    男人搁下手上端着的东西,呵止住正准备用手去触摸自己脸庞的莫徒。

    不大的声音,却惊得莫徒心头一悸,似乎五脏六腑都在隐隐作痛。她心下觉得奇怪,连忙伸手自行号起脉来,苍白的唇角也不自觉地咬紧了几分。

    看到莫徒的动作,中年男人安慰般说道:“你别担心,我会医好你的。”顿了顿,似想起了什么一样又补了句,“身上,脸上都会治好。”

    莫徒却一言不发,划满疤痕的手指依旧搭在手腕的脉搏上。见她如此,中年男人也不准备再多做停留,只是轻声吩咐了句“把盘子里的药都吃了”。

    看得出来,他并不是个善于言辞的人。

    “另一个人呢?和我一起掉下悬崖的那个人在哪里?”

    男人的一只脚已经跨出了门槛,莫徒却突然拖起无力的身躯,急声追问。

    “没见着……”

    话说了一半,男人停顿了一下,继而得出结论,“许是死了罢。”

    说完,他径直走出了木屋,脚步声很快消失于门前。

    许是……死了?

    莫徒松开了搭在脉搏上的手指,眼中划过一丝极为惨淡的色彩。

    经脉寸断算什么,面目全非又算什么?

    如果自己从未认识过莲……他就不会落得葬身悬崖,粉身碎骨的下场了吧?

    ******

    莫徒觉得,如果说自己的师父是个闲居山林的隐士,那么陆先生就是完全是个谜。

    姓名,不详。

    年龄,不详。

    来历,依旧是不详。

    来到这个不知名的山谷已有整整两个月,可莫徒对于陆先生的了解却依旧停留在到这里的第一天。

    “先生可否告知小辈名号?”

    “陆。”

    惜字如金的答复表明回话者并无继续透露个人来历的意愿。

    至于这个简简单单的“陆”字究竟是他的字还是号,莫徒没再多问,只是点了点头,唤恭敬地称呼他为“陆先生”。

    对于一个终年隐居山林的人来说,名号什么的或许根本无关紧要吧?

    不过,比起身份成谜又少言寡语的陆先生来说,莫徒更好奇的却是现在所在的山谷:从竹海旁的小木屋到树林里的八卦阵,这里一切的一切都和无忧谷惊人的相似。如同这里就是无忧谷的翻版一样……不对,不对,应该说无忧谷几乎是按照现在这个山谷建造的。因为,从木屋的损毁程度来看,这里的建造时间要远远早于无忧谷。

    那么,陆先生和师父究竟有什么联系呢?

    单从外貌来看,陆先生似乎比师父还要年轻好几岁。

    可是……

    莫徒回想起自己能下床走动后毫无困难地避开了树林里所有机关时陆先生看向自己的眼神……

    人的容貌可能会受到岁月的垂青,可是眼神不会。它会真实的将一个人或辉煌或平淡的一生记录下来,蕴成眼底最深的色彩。

    或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在面对看起来年岁并不算太大的陆先生时莫徒才能像尊敬自己的师父一样,恭恭敬敬的叫上一句“陆先生”。

    经脉全断,就算是师父也没有把握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令她能下床走动,而他却做到了。

    ******

    “这是何物?”

    莫徒揭开四方桌上的搪瓷小罐的盖子,见里面有两只不知是何物种的小虫正钻来钻去,心中顿感新奇。

    切确的说,她越是在这山谷里待下去,就越发对这里的事物好奇。比如说谷中每到午时就会起的浓雾,比如说谷中从不凋零的花瓣,又比如说夜晚山谷中隐隐约约,缥缈空灵的歌声……

    如果不是亲眼见到陆先生也会吃一日三餐,莫徒几乎以为自己来到了某个神灵的仙居。

    “忘情蛊。”

    难得出谷半个多月的陆先生曲起食指和中指,轻轻叩了叩装着蛊虫的瓷罐,脸上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倦意。但莫徒却觉得,他似乎是了却了一桩心事般的舒了一口气。

    “先生竟通得蛊术!”

    陆先生看了莫徒一眼,缓缓说道:“医术蛊术本是一家,只是因为后人常借用蛊术做一些不正当的事才使得蛊术变了意义。”

    莫徒在谷中的这段时间,陆先生早就看出来她不凡的医术,所以每当莫徒问他些医术上的问题时他总是会像前辈对待后辈一样一一解释给莫徒听。

    “蛊术本来不分好坏,只在施蛊之人一念之间……”

    “不过,”陆先生话锋一转,目光聚在莫徒正拿着瞅个不停的搪瓷小罐上。

    “这种忘情蛊却是极端恶毒之蛊!一旦中蛊之人情动,之前一直处于沉睡状态的蛊虫就会苏醒,通过血液在人体移动,由心脏开始,将人的内脏一点点蚕食殆尽,最后从人的喉咙处破体而出!人非草木,即是再铁石心肠的人也哪有无情无感的?”

    本来还有些好奇,想用手指去触摸瓷罐中的蛊虫的莫徒在听完陆先生的话后立即缩回了手指头,面露悻悻之色。

    难怪以前师父不愿意教自己蛊术,原来竟是如此可怕的东西!

    不过……

    这忘情蛊是从何而来?

    想也知道陆先生不会轻易施巫蛊之术,难不成陆先生之前出谷半个多月是去医治某个中了忘情蛊的人去了?那么,究竟是什么人居然请得动隐居多年的陆先生?

    莫徒还没来得及发问,一旁的陆先生已经从身后拿出一把剑来。

    剑身细而长,周身泛着血色的淡光,令人不由联想到奔腾的血液,燃烧的烈火。

    “倾尘剑!”

    莫徒惊叹出声。她还以这剑早就随着几个月前的那场雪崩永埋雪岭了。

    “江山倾尽红颜笑,赤月流年化纤尘。”陆先生细细看了看手中的剑,感叹道:“是把好剑,可惜剑鞘不见了。”

    见莫徒一动不动地盯着倾尘剑看,陆先生放下了剑,问道:“你喜欢这剑?”

    倾尘剑……

    这把由北寒国皇后鲜血铸成的剑,这把曾令天下陷入战乱之争的剑,这把人人称之不祥却依旧有无数武林人士趋之若鹜的剑……

    如果自己不曾请烈翼烽从冥云阁盗出这把剑,他是否依旧会是那个年少轻狂的烈焰阁阁主,笑容灿烂,活得毫无拘束?

    “喜欢。”

    “喜欢就拿去,算是临别的礼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