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客中行（上）
时令灯会，时间已过许久。 高大巍然的画舫游船之上，这数百位各地而来的学子们的诗词盛会也渐渐进入高潮，众多士子诗词已经做得差不多了。 神景此番话语之后，随着一阵声乐响起，几位身着轻灵袅衣的女子，缓缓移着莲步上前，将那一首首在场诸多仕子，在极短时间便做好的诗词整理摆好，以让神景审阅一番。 当然，关于诗词是即场做出还是准备已久，大家并没有太多关注，因为无从追究。 神景从蟒蛇金漆座位之上，缓缓走了下来，旁边跟着宇文良工等一众老一辈的儒生。 大厅之中的歌舞表演已经停了下来，显然是给神景殿下，以及诸位老辈儒生腾出地方。 夜空之中，明月皎洁如雪。 散落下袅袅余晖，落在玉案之上，给这些诗作更增添一些味道。 画舫游船虽是一艘船，可此间地方却格外空旷，落座四五百人，却没有特别拥挤的感觉。 此间的众人之中，以各地仕子居多，这让黄易好生惊讶了一番，显然在神景看来，对文人的尊重比之武者更深，这让他对神景又高看了一分。 一张张净白写满诗作的纸张，在诸位老辈儒生手里来回传递，众位老辈儒生神情或是惊讶，或是陶醉，或是沉吟，或是不屑。 不过终究是惊喜的神色居多，不知道是奉承与神景，亦或是今夜真的出了不少令他们满意的诗词佳作。 画舫游船之上的诗会，倒是比之灵河两畔的街道闹会要少许多节目，不过却要更适合这些文人多一些，毕竟这里不时还能与一些前辈儒生交谈一番，也能亲眼见证一些赏月诗作的诞生，这比之外间那些杂技表演要有意思得很多。 寻常才子赏月填词，妙手得之佳作，便会与众人好生议论品评一番，不过此夜却是自己在玉案之上，先填写好词作，然后让这些老辈儒生好生点评一番，这样的流程，倒是让许多年轻仕子颇为激动。 毕竟，这是成名的绝好机会。 对于一个文人而言，名声在外，自然是他们所追求的。 一旦入了老辈儒生的眼，获得到他们的一句不错的点评，这对于他们仕途有很大帮助。 且不说武人喜好扶风俗雅，便是文人也逃不过这名利一词，毕竟世事洞明，方才为大学问。 这个时候，仕子们目光尽皆都落在大厅之中，眼看着这些老辈儒生拿起一张张填满诗作的纸张，心里无比激动与期待。 猜测着里间老儒脸色喜悦之时，手中拿着的诗作有没有可能是自己的词作，一边又关注着另外一些老儒的表情，心头起伏不停。 黄易就在一旁，独自饮酒，如同一个旅客，看着他们的表情，觉得颇有意思。 …… 宇文良工今夜也颇为出了风头，他的弟子今夜所写诗作颇为不俗，得到众位老儒一致的肯定。 他对此很满意，因为他弟子高轩今夜所写的这一首赏月诗作，算得上是此夜最佳诗作了。 一位身穿儒服的中年人对着宇文良工拱了拱手，恭喜道：“良工，你这学生高轩可是尽得你之真传才学，如此年纪便有此番文学修养，实属难得。” 听到自己学生被同辈儒生赞赏，宇文良工也颇为高兴，拱手还礼道：“哪里哪里，客气客气。” 神景看着这两人一番客套，打趣道：“你们真有意思，该嘚瑟就嘚瑟，该谦让就谦让，如此这般，究竟为何，甚是无趣。” 宇文良工闻言笑了笑，依旧谦让一番，拱手道：“殿下所言甚是。” 神景捻起了宇文良工弟子，高轩所写诗作，打量许久，沉吟道：“这叫高轩的，是良工你的弟子？” 宇文良工点头道：“是的，殿下。” 同时宇文良工向远处的弟子打了个招呼，那年轻男子闻言上前，宇文良工道：“高轩，还不见过殿下。” 这年轻男子不足三十岁，一身修长白袍，梳着发髻，一副典型的书生模样，一身修为大概七级武者左右，就天箭派同龄武者而然，并不算凸显。 高轩微微近前，对着神景拱手行礼，恭敬道：“高轩见过殿下。” 神景点了点头，颇为赞赏道：“嗯，的确一表人才，字也写得不错，不过对于诗作，孤倒不太会欣赏，孤且拿去让纳兰老先生鉴赏一番。” 听到这话，宇文良工大喜道：“谢过殿下。” 同时，宇文良工猛一拉扯他的弟子，低声训斥道：“还不谢过殿下，那可是纳兰老先生，百年前武道文科独取双冠的纳兰先生！” 高轩闻言微微一愣，纳兰先生？纳兰经世？怎么可能！ 不过随后猛然醒悟过来，师傅怎么可能骗自己？ 高轩浑身一颤，顿时弯腰恭敬道：“高轩谢过殿下，若得老先生指点一番，小生真是无以为报。” 不远处，一些宗门高手听到这话，心里却是有些不平衡了，低语议论。 “神景殿下也太过看重这些文人了吧，还让纳兰先生亲自指点这小家伙，哼，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顶什么用，一脚就能踹死一打。” “你小声点，文人虽没什么修为，可一张嘴皮子可是厉害的不行，让他们惦挂着你，呵，你准备好身后事都可以了。” “的确，这高轩没什么，可宇文良工却是得罪不起的，你莫要胡乱说话，无故为我们宗门招惹上麻烦来。” “知道了，也就说说嘛，哼，那宇文良工虽然是老儒，可诗词却没他弟子好，此番借着弟子的名头在此耀武扬威，真是粗俗不堪。” “你还说，不过也是有些可惜，怎么我们武者之中，就没有一个能写些诗词佳作的人才呢？” “纳兰先生不就是了，老先生武学修为强大莫测，文学修养也是极高，不过可惜如今却是年迈垂暮……这有些奇怪，按道理说老先生……” 不过此人话还没有说完，便让人捂住了嘴巴，训斥道：“闭嘴！纳兰先生也是你能议论的，别给宗门惹上无故麻烦。” 黄易听到这些宗门高手的议论也是一阵哑然，显然没想到那宇文良工一身儒家风度之下，另有面目。 不过那叫纳兰经世的老人让他很是奇怪，按道理而言，此人百年前已经是宗师高手，就算再不堪，如今也不会成为如此一副垂垂老矣的模样。 黄易想了想，目光又落在神景身上，看着神景拿着那高轩的诗作，走到了灰白长发老者身旁，嘀咕了几句，然后把诗作递过让老者一看。 灰白长发老者只是微微瞥了一眼，摇了摇头，继续斟酒独饮，身影茕然。 看得出，在这位老先生看来，此人诗作并不能入他老人家的眼。 宇文良工有些失望，微微摇了摇头。 而他的弟子高轩见此，脸色顷刻之间变得有些惨白，显然对他打击很大。 毕竟乃是读书人，对于早已成为传说的纳兰经世当然是如雷贯耳，此番他准备了好几个月的佳作，他很有信心可以在此夜拔取头筹，显然他也做到了。 只是方才突然知道纳兰先生竟然在此，而神景殿下竟然还将他的诗作引荐给老先生一观，他内心无比激动，不过他却没想到老先生只是随意瞥了一眼，连稍微细看一眼都没有。 这让他无比落魄，心里很是失望。 “这些宗门高手却也并非铁板一块，不过是因为神景方才不得已坐在一块罢了。” 黄易显然能看到不远处，一些宗门高手此刻正露出幸灾乐祸的神色，心里有些计较。 而此刻，神景却也是有些尴尬，显然他也没想到这么多老辈儒生推崇的诗文，落在纳兰先生眼中，却是不值正眼一观。 本来还打算让宇文良工承自己一个人情，以后也好真心实意为自己行事，却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 对于纳兰经世，他可没有命令这位主的资格。 不过神景依旧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随意四处打量，不知说些什么比较合适。 突然，他目光一闪，竟然是落在了不远处黄易的身上，心头一动，远远向黄易打了个神色。 黄易自然也感受到神景此刻的尴尬，微微站起来，缓缓走了过去，拱手行礼道：“神景殿下。” 神景很高兴的拍了拍黄易肩膀，心里一脸赞叹，这小家伙太上道了。 “李少侠此番怎么不坐上前面来，反而躲在后面，孤都把你忘了。” 黄易知道这是对方客套话，微微一笑，道：“小子一向喜好独行，却是让殿下见笑了。” 看到黄易与神景殿下竟然如此和睦，言笑晏晏的样子，让一旁的宇文良工有些生气，他自然认得眼前这青年，便是那个击杀了自己天箭派一众弟子的罪魁祸首。 想到这里，宇文良工走了上前，一副和气的样子，问道：“这少侠莫不便是那位演武台大战八方大师高手的剑客？果然名不虚传，一表人才。” 黄易知道对方是天箭派长老，不知对方打的什么注意，不瘟不火，拱手道：“老先生抬举了。” 宇文良工依旧一副和气的模样，却是颇有深意，道：“李少侠一看气质不凡，文质彬彬，想必对诗词也有所涉猎，不如作诗一首，让大家见识一番如何？” 宇文良工说话的语气很平静，不过声音却很大，大厅之中很多人都听到他的话，此刻尽皆安静下来。 众人的目光缓缓落在了那一袭黑衣青年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