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客中行（中）
听到宇文良工这番话，众人目光尽皆落在黄易身上，显然听出了其中的火药味。 许多人心中有些疑惑，并不认识这个青年是谁，更不知道二人有何瓜葛纠缠。 许多宗门之中目睹过演武台一战的人，瞬间明悟过来，知道这是宇文良工故意刁难这个姓李的年轻人。 不过他们对于宇文良工这番举动，却有些赞叹点头，显然对于黄易之前立下擂台挑战他们，心里有些愤怨。 哪怕一些心性相对而言比较淳朴的武者，都觉得这年轻人太嚣张了一些，虽修为不错，可如此性格，终究会惹上麻烦，如今宇文良工让他出些小丑，却也是对他有好处。 不过他们不知道眼前这个年轻人，便是他们一直追杀的名叫易的剑客大师，不然便会明白对方的举动缘由。 而且他们似乎忘记了一件事情，武者，便是一往无前，该有锋芒之时，不要过度藏锋，如此，方为武者真谛。 对于场内许多文人而言，对黄易却是没有太过了解，他们尽皆茫然地望着场内，站在神景面前的一袭黑衣青年。 “那是何人？”有书生疑惑地问道。 “我知道，此人姓李，前些天在演武台之上，可是闹起了很大的风波，而且据说修为极其不俗。” “哦？那就是一个武者了，嘿，一个武者懂什么诗词，良工先生不是欺他么？”有文人嗤笑道。 许多文人听到这话，尽皆点头同意，对那一袭黑衣的青年露出一丝不屑的表情，显然对黄易有些看轻。 “本是同根之人，却要互相埋汰，怪不得东武会灭亡了，如果尽皆是这些心思浅薄之人，东武恐怕也难再辉煌。” 黄易耳朵微微一动，自然听到了这些闲言碎语，心中却是有些悲凉。 这些人如今寄托在别人的庇护之下，等同于亡国奴无疑，却依旧如此心胸，对武人如此不待见，还谈什么风骨，谈什么风雅，谈什么治理家国天下？ 想到这里，他愈发的替那些人东部地域浴血奋战的复国士兵感到悲凉，生气，以及愤恨。 黄易缓缓抬头，看了一眼宇文良工，对于他的jian计没有多言，对方肯定是以为自己不懂文墨，于是千方百计想要找机会让自己出丑。 不过显然，这次对方找错对象了。 他黄易是谁？数千年悠久历史之中，千穿万穿，方才成功穿了过来的一个侥幸没死的穿越者。 黄易前世从小涉猎众多书籍，且不说唐宋诗词，便是前秦诗歌也是倒背如流，便是随意搬弄一首前世诗词大家的诗歌，便能完爆在场这些文人。 “既然东武士子风气如此，我便彻底打尔等脸面一番，让你们明白，文人武者，都是东武的一份子。”嘴上没有说什么，黄易心里呢喃，却是做了决定。 黄易微微瞥了一眼四周的士子，眼神之中，有着极尽冰冷的神色，如同魔鬼的视线，落在诸多仕子身上。 不愧为击败大师绝巅的高手，黄易的视线当中，带着一股极尽冰寒的冷意，让众多修为浅薄的仕子浑身陡然一颤。 “这人修为好恐怖，目光如同魔鬼一般，在盯着我等，莫非他听到我们说话了？” “哼，听到又如何，还敢动我们不成，不过一个没有背景的武者罢了，说他几句又何妨，我们可是良工先生院落之中的客卿，有职位在身之人，怕什么！” “对，我等仕子，自当要有一番风骨。” 黄易听到这些话，眉头一挑，没有说什么。 他微微瞥了那宇文良工一眼，嘴角露出一抹邪异的笑容。 黄易伸出纤细修长的手指，微微掀起那张写了诗词的纸张，正是那高轩的诗作。 缓缓拿了起来，微微一瞥，他语气平淡，神色漠然道：“这诗作，写得太烂了。” 黄易的话语很平静，也没有特别嘹亮，可此刻却是清晰地落在众人耳畔，如同平地惊雷一般。 “小子，你！嚣张！”宇文良工闻言还没有说什么，可他身后的弟子高轩却忍不住了，开口怒叱道。 先前让纳兰先生看轻了一番，让他已经无比愤懑，如今随便跑出来一个喽啰，就敢如此评说自己准备了数个月的佳作，真是嚣张无比。 他高轩是谁，燕城有名的大才子，何曾受过如此羞辱。 此刻就是一众仕子也在为高轩鸣不平，虽然他们不一定都是同一阵线的人，不过同是文人，看着文人的诗作被一个无知武人如此羞辱，同样能感受到一股热血涌上心头，如同自己被打脸一般，火辣辣的。 “太嚣张了！此人！” “高轩兄应该不会这么罢休吧，他可是良工先生的弟子。” “肯定不会罢休，这折的可是天箭派的脸面啊。” 不但是文人，便是一些宗门高手，此刻都不能淡定了。 列灭虽然脸色一直不太好，不过听到黄易的话，却是有些佩服，道：“这混蛋，脾气倒是很厉害。” 列后点了点头，微微笑道：“我却是想看一看，天箭派的宇文良工如何反击。” 神景听到黄易的话，嘴角微微抽搐，感觉自己终于不用尴尬了，不过另一风波却又起来了。 当然神景是很乐意看到这些的场面的，别人怎么互相撕咬，他自然无所谓，乐得看一场好戏。 神景对此没有说话，微微噙着一个玩世不恭的笑容，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 不远处，一个灰白长发老者依旧独自饮酒，仿佛身外一切事物与他无关。 就在众人以为接下来，便是高轩生气爆发，大戏拉开序幕的时候。 接下来的一幕，让所有文人都不能淡定了。 只见那一袭黑衣的短发青年，缓缓拿起了一张又一张填了诗作的纸张，每一张几乎都是匆匆略过，同时嘴里碎碎念着一些什么。 他翻开的速度很快，让人感觉他是否只看了其中的名字，又或者他根本看不懂，只是装作样子罢了。 就在他们尽皆疑惑无比，在想此人究竟要干什么之时，那一袭黑衣的青年动了。 接下来的动作，却是无比的让人感觉到不可思议，如同看到无比荒诞无稽的画面。 只见黑衣青年单手抓起了这一叠写了诗词的纸张，缓缓踏出几步，手里的纸张猛然往空气之中一扔。 “嘭！” 伴随着隐藏在纸张之中的元力陡然震动爆发，这一叠纸张猛然爆开碎裂，化作无数白色纸屑，如同雪花飘散，在空气之中飘渺落下。 这一袭黑衣的青年缓缓踏出，双脚踩在许些诗作之上，嘴唇微微阖动，喉咙处发出一句让他们嗔目切齿的话语。 “你们……写的都是什么烂东西……” 沙哑的声音，在空气之中回荡，像是在挑衅，亦像是在发出疑问，只是却是如此之嚣张，又如此之平静，更是如此之不真实。 当着数百位仕子面前，肆意践踏他们的诗作，并且口出狂言，问他们写的是什么垃圾……太过嚣张霸道了。 这是所有仕子的想法。 这到底是什么人？ 他们何曾见过有如此嚣张之人？ 狂士？ 有绝世才学之人，方才有资格称为狂士。 眼前之人不过一介粗鄙武者，会懂诗词？ 这是一个疯子！ 太疯狂了，便是许多武者亦是心中如此想着。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大厅之中。 一袭黑衣的青年独立，五官线条锋锐清晰，给人一股极尽冰寒的气息，略显瘦削的身形如同利剑一般，给人一种冷酷漠然的感觉。 “一群空有文人名头的虚伪士子罢了，要何脸面，我今天要彻底踩碎尔等虚伪的面具！”黄易嘴角噙着一个邪异的笑容，神色平静，心中有些计较。 他看着这一众仕子此刻尽皆目含怒火，温文尔雅惯了的面庞之上，尽皆泛起了无尽羞怒，气红了脸，仿佛要将自己生吞下去一般的目光，如此模样，让他觉得很有意思。 此刻先不论这些仕子的反应，便是神景也是有些懵了，不过他养气功夫极佳，缓缓移步，走回上面的蟒蛇金漆座位之上，斟起一杯酒，微微嚼了一口，却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显然不打算理会了。 “这家伙，我服了。”列灭嘀咕道。 “这些书生，这次恐怕要恨死这乞丐了。”列后呢喃道，不过却是有些疑惑：“不过我倒是很好奇他如何收场，按道理而言，他不是如此轻率之人。” 此间行为得罪的可不止是此间众多仕子，还有他们身后的势力，还有对武者与文人的影响，这关乎的事宜影响却是有些大了。 黄易没有在乎他们的想法，缓缓在桌子上，拿起了一壶酒，无比豪气，举起便是一饮而尽。 神景见此，眼瞳一缩，这可是旧东武故都盛名的好酒，浓度无比惊人，便是宗师高手也不敢如此之喝法。 果然，黄易喝完之后，脸上涌上一阵微熏的神色，显然有些醉意了。 “这可是我兰陵的杜康啊，千金难买的好酒，入了尔等口中，却是亵渎了它的品质了……嘿，一群伪君子而已，故国山河破旧，心中忧思不止……茫然若失，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高轩看着场内的黑衣青年喃喃自语，一副醉酒的模样，眉头紧皱。 高轩冷冷笑着，训斥道：“你如此嚣张，却不见你有诗作流出，若有佳作不妨说出让我等鉴赏一番。” 他此刻心中充满冷意，自然是不相信眼前青年能做出什么诗作来。 哼，一个粗鄙的武者，竟然敢在他面前妄论诗词，这不是笑话么？ “要听我作诗么？嘿，你且安静听来。”此刻黑衣青年似乎有些醉意了，说话的声音显得有些迷糊。 黑衣青年摇晃了一下脑袋，迷迷糊糊吟出了第一句，如是道：“桃李春风一杯酒……兰陵夜雨三年灯……” 此言一出，不远处一直独饮的老者却是猛然睁开了眸子，露出了一丝惊异，显然这句诗似乎触动了他的心扉。 “桃李春风一杯酒，兰陵夜雨三年灯……绝啊……” 灰白长发老者目光落在黑衣青年身上，饶是以他的才学依旧为这平淡的一句话给打动了，就在这时，对方却做出了一个让他哭笑不得的举动。 只见青年摸了摸脑袋，然后嘀咕了几句，说：“算了，突然忘了，不知说什么了，嗯，换一首……” 然后黑衣青年继续沉吟起另一句开端，断断续续道：“紫燕黄金瞳…啾啾摇绿騣……平明相驰逐，结客兰陵东。“ 听到这里，灰白长发老者露出一丝好奇，还有一丝回忆之色，似乎想起了自己年少之时，感慨呢喃道：“这诗开端却是颇有意味，这小家伙也是兰陵之人？想必是因为当年没在故都，方才逃过了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