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风雪夜归人
李浩仪走了几里远，离开了驿道，在乡间小路上逡巡，窄得只容两三人过了，李浩仪浑然不觉已经走了很远的路了。在马上搓着手反复念叨，“李如松……辽东……” 福喜在旁边看着李浩仪像个神婆似的念念叨叨，怕李浩仪得失心疯了，打马一鞭快步跟上，“少爷，少爷。” “啊？”李浩仪如梦初醒，“怎么了？到了？” “还有点路，少爷，刚刚那群人喊你仰城大将军的后人，仰城大将军是谁啊？”福喜歪着小脑袋问李浩仪，他才十四五岁，正好错过李如松的时代。 “他是伟人。”李浩仪沉声说道。 “他怎么啦？打鞑子了？”福喜到底是个孩子，问题个没完。 “他是戚继光和徐渭的学生，李成梁的长子。”李浩仪开口说话了，他是现代人，讲话也不会用字来表示尊敬，在这个时期的南方，尤其是东南，这两个名字，如雷贯耳。sao扰东南沿海多年的倭寇，海患就是在这两个人和其他一些优秀将领的领导下平定的。 “他是戚爷爷和徐文长的学生？”福喜长大了嘴巴，对于这两个人，在他心中简直是奉若神明的存在。 “恩，戚继光和徐渭的学生，横扫大明，在朝……不对，李朝，几万人就把入侵的倭寇打得屁滚尿流，《万历三大征》你没看过啊？”李浩仪最烦给人解释简单的东西了，多讲两句就是你去查某某文献自己看。 “少爷我不识字……”福喜弱弱地说。 李浩仪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在明朝，万历都还在，不能乱讲话。 “咳咳，这个，这个李如松总兵嘛，是我朝首屈一指的战将，你回去找个读书先生给你讲讲，你就知道了。我呢，肯定是我爹我妈的亲生儿子，你别瞎想了，快带我去雪薇家，出来都两个时辰天都黑了。”李老师不耐心上课了，天又下起了雪。 “少爷，没多远了，就前面村子看到没，已经上灯了。”福喜指着远方，向李浩仪说道。 “快进去，冻死老子了。”李浩仪拍了拍马，马也有些累了，看到灯光仿佛也想快一脚到歇息。 “少爷，咱这两手空空什么也没带，好像……嘿嘿嘿嘿，有点不像大家风范啊。”福喜看着村子越来越近，看着李浩仪嘿嘿傻笑。 “这也是，怎么办？”李浩仪问福喜。 福喜傻眼了，他看李浩仪自信满满的样子以为李浩仪留了一手绝活，结果人家恬着个少爷脸问他怎么办，瞬间蒙了。 “要不，这，少爷我兜里还有一两碎银子，你赏我的，没花，你先凑合？”李浩仪呸了一声，“老子兜里藏了五两，你以为噢，可是几两银子有什么用，人家不会笑我们么？”李浩仪一脸郁闷。 “几两银子还没用啊？种田人家收成好一个月才一二两银子，几两银子能买可多东西了。”福喜砸吧砸吧嘴，土豪的世界他不懂。 “王雪薇家有钱么？”李浩仪弱弱地问。 “少爷，你见过有钱人家还送自个女儿去做丫鬟的嘛？”福喜那表情就像是看一个智障，分明在讲，你似不似傻。 “那也是，五两银子先给他们家凑合用，快进村吧。”李浩仪紧紧的抱着马，互相取暖，雪越下越大了。 一高一矮两匹马，划过沉沉的暮霭，披风戴雪，小点一样的山村越来越近地出现在李浩仪面前，李浩仪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这样着急赶来，但是他只要一想俏丫鬟来，想到她连续几天每隔半个时辰就给自己换一块毛巾，放下这个时代女人最珍贵的名节，清白，为他给了一丝温暖，回命的温暖。 到村口的路就稍微宽一点了，但是这个山野小村设计路的时候显然没有把马考虑进去，坑坑洼洼的十分不好走，李浩仪心急如焚却也不得不学着福喜的样子哒哒哒哒一步一步小心地趴在马背上让马带着走。 风雪呼呼而过，李浩仪头上、身上、衣服上、马上都落满雪花，李浩仪不由得抱怨南方的雪怎么这么大，冻死人了。结果他转头一看，福喜来的时候在做事，身上热，就穿了一件棉袄，现在冻得都不讲话了。 “福喜，给你，披上。”李浩仪解下自己的长披风，扔给福喜，这是他最喜欢的明朝冬天的衣服了，老帅。 “少爷……我……不冷，你……自个穿。”福喜哆哆嗦嗦接着，又伸出来想还给他。李浩仪按着他的手，给他硬披上了，福喜还不高，李浩仪的皮肤在他身上像个大衣似的，把他完全包住了，福喜在李家从来没受过这种待遇，别说再李家，哪有主人会给仆人脱衣的，福喜虽然小，但还是懂事，抹了把眼泪，“少爷，我们快到了，你病没好的，冷不冷。” “不冷不冷，”李浩仪毫不在乎地摆摆手，心里说，他妈的怎么还没到，老子要快冻成孙子了，还好出门的时候和白兰磨叽了一会，看我受风寒多穿了几件衣，不然还不得又死一次。 到了村口，李浩仪和福贵下马，马也冻的走不开道了，李浩仪学着福喜的样子拍了拍马腿上挂的积雪，抱了抱马腿，李浩仪的马满意地看着自己的主人为自己忙忙碌碌，顺从地“咴儿”哼了两声，李浩仪笑了笑，问福喜：“雪薇住哪家？” 山野乡村不像现在的村子，都住在一起，而是分开的，离了大概有二三百米一户人家，近的也就几家住在一起，所以李浩仪刚进村的时候，看到几家高门大户，以为找着了，兴高采烈地想进去烤火，福喜后面弱弱地嘀咕一句：“不是这家。”李浩仪一脸可怜地问福喜：“福喜哥哥，咱们还多久能到啊？”福喜被这个活宝弄的手足无措，“少爷，就前面，溪边那家。”李浩仪一看，那还得一里路呢，这么走还不被雪埋了，翻身上马，在马耳朵边轻轻说：“老伙计，委屈了，再跑一里路吧。”马似乎也听懂了李浩仪的话，前腿一跃，哒哒哒跑起来，福喜骑着小灰马赶紧跟了上去。村里的人看到李浩仪骑着马，都怕是官差，赶紧躲家里把门关上了，结果看到李浩仪他们没进家门，才舒了口气。 远远地，李浩仪看见溪边有个人，像在洗衣，一身红袄，在都是白的世界里显得特别突兀，王雪薇！李浩仪一眼就看出来了，那么修长的身段，那么长的腿，不是她还有谁，哈哈哈，俏丫鬟我来啦。 李浩仪隔近了，嘱咐福喜别出身，悄悄下马，走进了才看到俏丫鬟在洗衣，吃力的锤着棉衣。李浩仪看到不由一阵心疼，她身体状态那么不好，还要在这么冷的天出来洗衣，悄悄摸摸地摸到俏丫鬟背后，俏丫鬟认真洗着衣服，捶捶打打着，棉衣吸水了很不好洗，李浩仪对自己手哈了口热气，轻轻捂住俏丫鬟的眼睛。 俏丫鬟一惊，还没问是谁，那个吊儿郎当又熟悉的声音飘进耳朵里：“猜猜我是谁？” 捣衣棍掉在雪地里，悄无声息。 天地寂静。 泪，划过眼角，李浩仪的手被王雪薇的眼泪沁湿了，李浩仪发现手上热的guntang，才知道俏丫鬟哭了，赶紧把俏丫鬟拉过来，看到俏丫鬟一脸憔悴，眼睛红红的，李浩仪手足无措，伸手给她擦了擦眼泪，“怎么哭了呢，我这不是好好的来了。” “我……我以为二夫人骗我的，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俏丫鬟看到李浩仪，哭得更凶了。 “傻瓜，别乱讲。”李浩仪把她拉到自己怀里，王雪薇像个小猫似的在李浩仪怀里抽搐着，不远处福喜看的热泪盈眶，少爷，你是不是把我忘记了，福喜才刚想到这里，李浩仪那粗嗓子就喊起来了，“福喜，牵马过来，回家。” “哎，来啦来啦。”福喜站起来拍拍身上的雪，摸到了李浩仪披在他身上的披风，心里还是暖暖的，赶忙牵着两匹马过去，看着俏脸微红的王雪薇，睁着大眼睛开心的叫了声：“小王jiejie。” “乖，跟我回去吃饭了。”王雪薇笑着摸了摸福喜的头。李浩仪抱着他刚刚花了一膀子力气拧干的衣服，王雪薇跟在旁边向远一点儿的小房子走去，窗里透过昏黄的光。 “挽我。”李浩仪突然说了一句。 俏丫鬟的手轻轻地穿过李浩仪的臂弯，没有迟疑，没有考虑，这个动作李浩仪教过她，只是她那个时候不乐意。 背后的福喜一脸黑线，你们这样做就不怕教坏我么…… 小房子越来越大，隐隐地听到了狗叫声，李浩仪闭着眼吟起诗来： 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