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济世另有安民策
次日天光大亮,朝晖透过屋内扫垂的帐幔,化成微弱的淡影轻拂床前。关凤安睡一晚,睁眼醒来,舍不得暖被热窝,拥拢软被轻靠床头。良久,才习惯地喊得一声:“婷儿!” 做为关凤这个未出阁的三小姐的贴身丫鬟,婷儿的起居只有一屏之隔。听得关凤声音,早起床等候的婷儿提得一瓮热水,一瘸一拐走来。关凤这才想起婷儿腿伤未愈,歉意之下,蹬开锦被,坐于床边,开口止住婷儿,说到:“呀!忘了你受了伤,快坐下,别动坏了伤口。” “些须小伤,怎劳小姐牵挂!婷儿没事……” “还说没事,都瘸成这样了,算了,我自己来……”说话间,关凤拿过婷儿手中衣甲,就要自行穿戴。婷儿哪会依言,自是上前侍弄。 这屋里一动静,门外便有一个女孩之声传来:“关小姐,刘大人命奴婢二人在此侍奉,可容近前服侍?” “不用!”关凤本不习惯别人帮忙穿衣梳头。就是婷儿如此细致手脚,关凤也适应了好几天,到如今还有些依赖上了。 但这个时代繁琐的衣甲,关凤也不得不让婷儿动手。好一阵工夫,收拾妥当,关凤嘱咐婷儿屋内休养,自拉门而出。 拉开门,就见门边有两个俏小的女孩,匍跪于地。关凤奇怪,问:“你俩跪这里作啥?” “女婢万死,让关小姐不喜服侍,但求饶命,愿请讫罚……” 见此状关凤大为恼火:“说什么呢?都起来,有点尊严没有?……这像什么样,诶!说你们啊!能不能站起来说话……” 可关凤这一大声训斥,地上两个女孩更是叩头不止,更不知关凤口中“自尊”是何物。 此时,庭院各处要道的“翱凤”士兵闻声赶来。院门外荆保也持刀急奔,后跟有十来个“翱凤”魁梧军士。见关凤怒指二人,皆亮出兵器架住其项背,急问何事。 此二女哪见得如此阵仗,吓得浑身发抖,几欲哭出。 关凤忙挥开众人,责怪荆保等人鲁莽。再对着地上两个小女孩摇头暗叹,如是给她们讲人权、女权,怕是如谈天书。又悲其境况,怜其境遇,只轻声说:“本小姐只是不喜……,呃……,不喜旁人见得真容,恕你二人无罪,起身罢!”见二女惊骇未定,关凤看了身后婷儿,心思一动,言:“如领差遣,只管服侍好房中婷儿姑娘便是。” 说完关凤一招手,领了荆保和一队凶巴巴的兵卒,径直走开。 出门上马,关凤漫无目的,顺街乱窜,后面“翱凤”亲卫,只列队跟随。行经两个岔口,迎面遇上巡城而过的薛飞,薛飞忙携众参见,此时关凤才想起把婷儿一个人留在院子里。 “虎面”下娇口一张,冒出“军令”:“婷儿腿伤,不宜走动,现独自休养于所居院中,薛飞如是无事,领人前去守护,待我回来便可!” 薛飞一愣,也不多言,自是应诺。 才行不远,关凤只见此地居舍规整,店铺林立,叫卖声此起彼伏;行人往来不绝,面无忧色,多带喜悦。相比荆州城兵临城下时,城中百姓眼中的惊慌和茫然来,关凤颇感此地是一世外桃源。 正四下瞧热闹时,王甫闻讯赶来,关凤感言到:“观此间富足安宁,刘县令倒有些本事。” 王甫则言:“此城县令,乃尚书郎蒋公琰(蒋琬)所荐。此刘易乃其门生,字之简,亦是其表侄,乃泉陵刘敏庶出。” 关凤自然不知道王甫说的蒋公琰、刘敏是干啥的,但“尚书郎”却听的明白,便想:“能让刘备看的起的官,推荐的人必也不错吧!” 可这王甫继续说:“此人温恭谦和,治下倒是无差。然当阳县月余之间,三驻吴寇之兵,刘易两降东吴为臣,不屑夸之。” “哦!怎会投降两次?”关凤好奇怪。 “一降东吴偷我荆州,途过当阳,取我夷陵时;二降于君侯回军复取此城,离城返荆州之后。东吴兵来,不言一战,此人倒旗便降。”王甫说此话时,眼中尚余恨意。 关凤这才回忆起昨天黄昏,城头竖起蜀汉旗帜一事,再想得城墙破残不堪,城中房舍院庭却安然无恙。原来这当阳未经战火兵祸之害,全赖这刘易投降得快。想起城门外刘易眼中的坦然,再想起修补的惨不忍睹的城墙,关凤陷入沉思。 此时,前面行人让避,远处迎面急行一群人。为首正是刘易,领了一众官员,到得跟前,微一欠礼,言:“因县衙琐事缠身,未能及时听命关小姐左右,易罪责不浅,万请责罚!” “刘县令为民cao劳,何罪之有。灵玥无事闲逛,倒扰诸位动众前来,委实不该。都免了这些俗礼,只管安心政要才是。”关凤见刘易鼻尖是汗,好生过意不去。 刘易闻言,眼光一亮,随即又言:“遵奉关小姐大驾,乃下官职责,不敢辞也。” 关凤也懒得多说,只得下马甩缰。刘易一路在旁领行,不时言及当阳的物泽、民风,关凤只管颔首,也无多大兴趣,便听一半丢一半,任由这刘易介绍。直说到今秋风调雨顺,粮丰库足时,关凤才开言:“为何城墙不作修葺,如此残破不堪?” 刘易拱手答言:“回关小姐所问,县城之墙,皆为土夯,每年雨丰之夏,总毁城墙无数,然无上令,不敢私造窑砖。今夏以来,又得战乱,丁壮难征。虽未停修葺,然所损甚广,收效甚微,故此残破。” 关凤听了,轻轻一笑:“呵呵!也算是些好理由。”这刘易稍一惊,正欲辩解,后有小吏拉袖耳语。刘易听完后,走上前言:“县衙内略备薄酒,请关小姐移驾,下官等为关小姐和诸位大人接风洗尘。” “好!当不辞所请,走这一路,也有些**。”闻言刘易侧身抬手,连声言请。 关凤入主落席,众人才依次坐定,稍时膳食端上,鸡鱼rou皆齐。关凤见得几案上的小酒盅,只道刘易办事心细,此时却有王甫不喜而言:“我等皆使盏,刘县令何以小盅盛酒与关小姐?”
刘易闻言不解,杵在那里。关凤不忍,也知道王甫意思,是怪刘易小瞧自己是一女子。关凤有心少喝两口,但怕弄得气氛不协,只好自嘲说到:“此不怪刘县令,可有几个女子如我这般胡喝者。呵呵!只管换来酒盏便是。” 在当阳官绅一脸诧异下,旁边侍女给关凤斟满一盏酒。刘易这才忐忑起身,声言众人劳苦,以酒相敬,以洗风尘。 关凤只欲吃鱼,浅笑一下,遂而满饮,放盏举著,对着几大盆菜连吃几口。刘易等见关凤豪迈率性,豪不扭捏做作,暗自称奇。 王甫此时对刘易说到:“适才关小姐言及城墙一事,之简(刘易字)须竭力督办。如缺人手,甫自会调军修葺,一应土木,尔等当速速征购。” “不必了!”没等刘易开口,关凤接话过来,停下难看的吃相,笑说道:“如此一来,倒是坏了刘县令一番苦心。” 刘易一惊,张口无语。王甫则奇问:“关小姐何出此言?” 关凤笑呵呵不答反问:“如此城池,敌寇大军前来,可敢守?” “无险可据,委实难守。……” 不待王甫说完,关凤又问:“大军驻此,虽有小股敌寇,可敢心安?” “四地皆有隙可偷,又兼人杂,实不宜屯扎大军。” 问完关凤乐得一笑:“呵呵!如是刘县令督修,再过两月,只会拖拖拉拉,最后这城墙也如破筛一般。” 王甫略有所悟,刘易则失色发愣。关凤此时却举酒对刘易言:“刘县令心系民生,此城多次易帜,城中却无兵祸之害。刘县令为救百姓,不惜贬毁名节,两降东吴,得保一方太平。呵呵!济世各有策,无须皆相同。灵玥当敬此一盏。” 问言刘易眼含热泪,双手端酒,微颤不已,激动失声:“知我者,关小姐也,之简得此言,此生足矣!”遂饮而拜叩,宛如拜出这两个月的辛酸委屈。 关凤抬手虚搀,言:“何须多礼,快快起身!” 王甫则于一旁回味关凤所言,自语:“济世各有策,无须皆相同。……”遂也是端酒遥举,叹言:“关小姐此语可为大道,甫折服,当敬关小姐!” 好嘛!又来一个,关凤只得拿酒,对王甫说:“灵玥浅见,姑且听之,此间诸事,还望众位劳心周全。” 一众人皆忙说:“理当竭力,不敢辞耳!” 王甫随即感言:“当阳乃富庶之地,但处兵家必争所在。如得汉中王挥师,定得襄阳,取了樊城。此地北有荆山为屏,东得襄水为险;西托上庸、南有荆州为靠,何须这般光景!” 关凤听了,也只好想还得此地一片安宁。暗思这蜀中大军,何时才到;如若东吴大军来犯,此地不能坚守,又该逃到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