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红灯区
两个女孩儿结束晚餐大约是在晚上的八点四十分，在前台索要订餐电话并且收到一张兔子经理罗伯特·陈特别赠送的会员卡后，离开“三月兔窝”餐厅则是在八点五十二分。她们没有从中庭空中花园搭乘悬浮车，而是选择下楼从开在临街处的门楼正门离开，踏上前门大街正好是晚上九点整。 现在，她们的双脚踩在历史之光照耀宇宙的前门大街上。大街两侧，全是装修奢华，消费更加奢华的各种奢侈品店。以前门大街为轴心，胡同小巷，鳞次栉比，全是各种地球土特产专卖店。前门大街和以前门大街为轴心辐射出的八大胡同一起，构成了华夏大区著名的前门外贸区。 前门外贸区，根据地球联邦外事部星际旅游管理委员会公布的《地球大气层以内准许进行星际旅游的景区名录》，隶属于天/安/门旅游区。晚上九点，正是城市观光和外贸区扫货的黄金时间。 整个一条前门大街人潮汹涌，各大旅行公司摇着三角小旗的导游随处可见，几乎比农田里的蚂蚱都多。他们身后是成群结队的不远亿万光年前来地球挨宰的外星友人。随着这股旅行者的大潮前行，大约每三分钟就会有一名斜跨背包，手拿旅游地图的卖报人凑到身前，以极快的语速小声询问着： “要券么，要券么？” “地球土特产提货劵，百店通用，上万品种，只要十块。” “纯正玉泉清露，一元十克。” …… 据不完全统计，前门贸易区的街道上，仅靠非法贩卖假冒伪劣产品和各种真假不一的提货券、优惠劵、免税卷等等，就养活了上万小贩和他们的家人。 在谢绝了第六位原住民同胞的热情推销之后，顾晗晗和郑雯雯手牵着手，横穿大街，来到一家装修及其复古的奢侈品服装店。这家奢侈品店与纪录画册里中古时代华夏盛唐时期的殿堂外观一致，玉石高台上建造五层的木质高楼，楼顶屋脊两侧翘起两支牛角，目测比较雄壮。高楼四周没有一般服装店的展示橱窗，门楣上也没有招牌店名，只有一个巨大的桑叶标志。 站在台阶下面，顾晗晗指着那个桑叶的标志，说：“就这家买吧，我看过她家的广告，好像特有派儿。中央一套联邦新闻之前的广告呢！” “清桑……”郑雯雯仰头对着屋脊那两只牛角练习高山仰止，“她家的价钱更有派儿……” “有姐有派儿么？”顾晗晗问。 “那倒还没有。” “哈哈，那还等什么？”顾晗晗拽着郑雯雯的手，兴冲冲地就往里闯。那种一往无前的架势，让人几乎以为她能买下整个宇宙。 “欢迎光临清桑成衣店。” 大约有八名服装店的店员分开两列站在门口鞠躬迎接两个女孩。这些女孩都很年轻，头发在耳朵旁边梳成两个可爱的圆形发髻，身上穿着一种彩色条纹的丝绸长裙，肩膀两边是泡泡袖，前胸开得很低，绣花的宽腰带紧紧束在胸下，将胸脯挤得鼓囊囊的，然后在后腰处打了个蝴蝶结垂下两条缎带——当然，因为年轻，即使再用力挤，乳/沟也是有限。就像由于经验不够，顾晗晗和郑雯雯即使再怎么努力，也分辨不出店员身上的长裙究竟是天然蚕丝还是液体材料通过程序变形出的模拟蚕丝。 面对用力挤出来的乳/沟队列和像古装电视剧一样深深低下去的头，两个女孩有点儿迟疑的站住。钱包鼓鼓虽然能带来意气风发，但却无法凭空生出奢侈品店装b指南之类的经验之谈。 于是，顾晗晗只能用尽可能温柔的语气询问：“我想买衣服——呃，你们这有吧？” 不怪顾晗晗说到一半怀疑，因为她打量之下发现这里更像是一个高级的休息场所而不是什么服装店。宽敞的大堂，光滑得像镜子一样的地面，很精心摆放的古董样的陈设，木头茶座和艺术品一样的屏风隔断，甚至还有熏香和音乐，唯独没有作为一个服装店最应该有的陈列着华衣美服的服装台。 “是的。”站在队列最后一名的店员出列，“请跟我来。” “没走错地方么，那就好！” 店员保持着略微鞠躬的姿势，把两个女孩引领到三面都被屏风包围的一处茶座，请他们在长条形茶几后面的雕花木头长椅上坐下，她自己就目不斜视地站在左边那扇屏风的外侧。 接下来，从右面屏风后面出来一位美丽的大姐。葱绿色的礼服长裙，赤/裸肩膀上披一幅薄纱，双手合在膝盖上，坐到两个女孩儿右侧的椅子上，笑着点头致意，自我介绍说是试衣顾问。然后就是斟茶倒水，各种云山雾罩的寒暄。 足足耽误了半个小时的时间，试衣顾问才很矜持地开了口：“那么，不知道两位今天来，想试试哪方面的衣服？” 顾晗晗精神一震，兴奋地说起来，“我想要一条裙子，适合晚上去空间轨道玩儿的时候穿。” “就是红灯区那些很多外星帅哥牛郎店。”郑雯雯插嘴，“今天是这家伙生日啦！” “生日快乐，”试衣顾问将手和在胸前，看起来很惊喜，由衷地祝贺，“的确，每一个女孩儿在她十八岁生日的时候都应该得到一件来自地球的华服。”她注视着顾晗晗的眼睛眨了一眨，说：“我们地球女孩儿的成年夜更加不能缺少天然衣料的陪伴。” 两个女孩嘻嘻哈哈笑起来。 郑雯雯说：“为什么我十八岁生日那天没能有一个好人给我说这番话。” “啊，我十八岁的时候，也还没有这句广告词呢。”试衣顾问微笑着做了个摊手的动作。一身华贵礼服的美女做这个不大优雅的动作看起来还挺自然，而且格外的俏皮。 “好吧，让我来看一看，为这位今晚的公主挑一件最漂亮的裙子……”美女仔细打量着顾晗晗的脸和她的身材，或者同时也在暗中估量着顾晗晗的钱包的抗压榨负荷。 “需要我站起来么？”顾晗晗像小鹿一样从座位上跳起来，双手拉着裙摆轻快地转了一个圈。 “不用，不用，已经足够了。你坐着就可以了。” “你真难看，有必要这么激动么？”郑雯雯拽着顾晗晗的有衣服，强迫她坐回到椅子上去。 顾晗晗抓着郑雯雯的手，眼睛里还闪烁着亢奋的光。她压抑着激动的语气对好友说：“你不知道，我这会儿觉得特刺激，要花一笔大钱的感觉……” “别激动，稳着点，一会儿你还要去嫖男人呢！” “那现在就是前戏。” “……你果然越来越不要脸了。” “我这完全是近墨者黑。” 说话的时候，绿珠顾问已经完成“人肉扫描”，收起落在顾晗晗身上的视线，微微扬起下巴向店员小红说，“去看看tp33c0546那件裙子的小号还在么？去把它拿来，去吧。”“那一件很适合你，非常适合。”转过头，她肯定地对顾晗哈说。 大约等了五分钟，店员有点儿抱着一个造型古典，看着就相当高档的漆盒回来。从她那盒子的姿势上，这是盒子分量不轻，是真正的木盒漆器，不是什么新型轻质材料仿造的地摊货。 绿珠顾问带着矜持地笑打开盒子，等待女孩儿的尖叫和赞美。 漆盒中央，整整齐齐叠着一件白色的裙子。裙子很薄，很软，光泽淡到几乎没有，却显现出令人震惊的层次感。仔细分辨，轻薄的布料上布满了同色丝线的刺绣。布料本身的光泽和刺绣的光泽互相交织、渗透，营造出一种孤高绝美的气质。手指摸上去，有一些轻微地发涩。顾晗晗在一瞬间就被震撼了，轻轻张开嘴，眼睛有点发酸——这没由来的感动！ ——在一个连地球原住民少女的底裤都是由一次性金属材料制造的时代，再也没有什么能比一条棉纱长裙更能让我流泪。我们不能抵御来自基因深处亲自自然的渴望—— 这是伟大的地缘理论奠基人李海河在提出他著名的、光辉照耀宇宙一千三百年的“基因变异性畸形地缘修复理论”时所说的一句名言。 虽然不学无术的无良少女顾晗晗不可能知道这句话，但它的确很贴切她在这一刻的心情。 “试一试吧。”绿珠顾问轻声提出建议。 试衣间就在她们座位的后面。推开绘制着仙鹤雾松的屏风，她们进入试衣间。试衣间三面都安装着整幅墙的镜子，空间很大，有将近二十个平米，她们四个人站进去一点儿也不觉得拥挤。 顾晗晗把裙子换上，那是一件刚刚到大腿腿面的短裙，胸和腰一律都裁剪得宽松，裙摆层层叠叠垂下来，还保留着棉纱所特有的美妙褶皱。 试装顾问一边蹲下来替她整理那些褶皱，使它们看起来更加使人愉悦，一面说道：“这件裙子正式的名字叫做‘西施’，在古汉语里，西施是天然美人的代指。所以这件‘西施’的面料没有选择我们‘清桑’最常用的丝绸，而是选择了棉。棉桃手工去籽、捶打，织成最细的棉布，然后裁剪缝制而成。它最适合的就是展示少女的天然之美，有古诗说，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就是这个意思……” 试衣顾问替她拦腰系上一根腰带，使用金属环扣将腰带固定在身体一侧。并且自作主张，将顾晗晗的盘起的头发散开，重新做了一个直发的造型。变魔术一样，生生把顾晗晗这么一个无良问题少女，搞出了几分出凡脱俗的气质。 “我就知道，一定合适的。我就知道，这件衣服，就是专门为你而做的！” 试衣顾问用一种近乎于赞美诗的咏叹调煽动着顾晗晗。或者真心，或者是一种职业化的素养。然而，真心也好，假意也罢，顾晗晗的确被煽动了。她心潮澎湃着转动着自己的身体，目光火辣辣地落在270度旋转试装镜 郑雯雯被煽动甚至比顾晗晗更加厉害。因为性格的原因，她的表现则更加地直白。 “买下来，就买这件！她说得对，这件衣服就是为你准备。它既足以纪念你十八岁，也能帮你嫖男人，它能行，买它！”郑雯雯急切地怂恿着她的好友。 “当然要买！”顾晗晗断然拍板，转头就去找她的试装顾问：“绿珠，这卖多少钱？” “这件‘西施’的售价是175地元，另加5地元的服务费。由于您购买的是纯天然不可再生面料的服装。因此需要交纳售价50%的奢侈品税，100%的贸易调节税和300%的地球资源补偿税。后面两项税款，如果您是地球原住民，可以有减免和退税的。您有国家社保局注册的公民社会编码没错吧？按规定，可以免征90%的贸易调节税，地球资源补偿税则全额退返。这一部分税款您可以不必缴纳，只许支付10代理费直接委托由我们‘清桑’办理退税就可以。另外，腰带、带扣等配件，本店将免费赠送，您无需另外付费。那么，175加5加87.5加17.5加10，您需要付款一共是295地元。” 重新坐回到茶几面前，绿珠“啪”、“啪”、“啪”地按着计算器，口条辈儿溜地报出一连串数字，最后手脚麻利地将闪着“295”这么一个巨大数字的计算器轻轻推倒两个女孩儿面前。 “呃……”尽管有心里准备，郑雯雯还是被“295地元”这个数字所代表的的巨款闪了一下眼，她问：“打折么？” “真的很抱歉，没有办法打折。”试衣顾问谦和地笑着道歉。虽然说着所有平民百姓都觉得非常反感的标准台词，但由于她的态度实在好，郑雯雯倒没觉得她有多欠抽。至于说顾晗晗，她早被这件美丽衣服煽动得头脑缺氧，不知砍价为何物了。 “不打折也关系……”顾晗晗掏出钱包，“多钱来着？” “295地元，您是付现金还是转账？”她询问说，并且很细心地解释两个地球原住民女孩儿根本用不到的跨国支付手段，“目前本店可以接受银河系内5000多家的银行的跨国转账，河外星系目前暂时只接受银河联盟世界货币基金组织四大银行的转账。本店指定的唯一结算货币是地球联邦储备卷，其他国家的货币暂不接受。” 我们除了地球联邦储备卷，其他国家的货币也没有哇！ 顾晗晗从印着小猫的钱包里抽出三张一百地元的大面额钞票：“我们付现金。” 顾晗晗在认购单上填了自己的信息并签字，交给店员办理相关手续。在等待的时候，试衣顾问以俏皮的语气和她们们闲聊—— “**苦短，总要因为付账这样的小事耽误时间。” “**苦短是什么意思？”顾晗晗等着一双蒙昧的大眼睛问。 “呃……大概就是一句感觉光阴宝贵，时光易逝的古诗。” “好渊博啊，那么拗口的古诗都知道……”顾晗晗以一种崇拜的目光仰望她的试衣顾问。 “哪里，也是工作需要没办法……” “其实那是一句黄笑话，真正意思就是说做/爱的晚上最痛苦的事情就是你的太长而他的太短。”郑雯雯猛得插嘴说道。 “……你也挺渊博的……”顾晗晗无可奈何地看着自己的闺蜜，觉得自己今天之所以没能成长为一个父母放心，邻居羡慕，老师交口称赞的好孩子，实在不是没有客观原因的。 “那当然，”郑雯雯恬不知耻的显摆，“我还知道好多呢，花/径不曾缘客扫，霜叶红于二月花，二十四桥明月夜，无限风光在险峰……” 好在店员小红已经办完手续回来。顾晗晗果断把要给小费的事情给忽略掉。收下找零跟郑雯雯说，“走吧！” 然而，两个女孩刚出门就被叫住了。 “请等一下。” 试衣顾问手里拿着她们的认购单追出来，说道：“很抱歉，刚刚才发现，你们只留了联系电话，这样，快递公司没有办法送货。所以，还要麻烦您留一下送货地址。” “啊？” “地球3000光年以内都是可以免费送货的。”试衣顾问笑眯眯的补充。 “不是这个，你知道我家就住地球，”顾晗晗拎着白色裙子的下摆，莫名其妙的说，“衣服我都穿身上了，你们还送什么货？” “还有包衣服的盒子要送嘛！”试衣顾问笑眯眯地解释说，“天然衣物都比较娇贵，容易发黄、褪色、变形，像普通金属衣物那样放置是不行的，必须放在我们专门制作的防护盒里。防潮、防虫，防氧化，才能相对保存完好。” 得，买衣裳还落儿一漂亮盒。挺好，挺好，回来不装衣服还能装首饰，看起来好上档次哦！ 占了便宜的无良少女眉开眼笑地满口答应。写地址的时候，她的脑筋转了个弯儿，考虑到自己买衣服花了这么大一笔巨款的事如果泄露出来，被李淑芳女士得知，挨打受骂没啥，自己辛苦积攒的小金库恐有被没收的可能，因此，特意留了个心眼，报上郑雯雯家的地址。她向自己的闺蜜眨了眨眼，做了个“你懂的”的表情。 郑雯雯拍胸脯担保，放心吧，你妈来问，我铁定不招，就一口咬定是我买的！ 正在交涉的功夫，长门大街上街灯忽然闪耀，头顶上空黑压压一块阴影迅速变大而后“呼”地压下来，使人忍不住缩头。 顾晗晗惊魂未定地拍着胸脯仔细一看，才发现原来是架小型飞艇。气焰嚣张、旁若无人，就那么直接在步行街着陆了，视我地球神圣不可侵犯之交通规则于无物！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