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狂欢之都
这座小型飞艇，外型豪华，从牌照上看属于私人，就降落在女孩们身前“清桑”成衣店的台阶下。气阀解除密闭状态的“噗、噗”声响之后，飞艇门向上滑动，装饰巴洛克宫廷风格栏杆、花边与地毯的自动登机梯缓缓从飞艇腹部伸出来，底端刚刚好与“清桑”成衣店大门三层平台最低的一层相衔接。紧接着，从飞艇内走出两名戴假发扑香粉点黑痣一身燕尾服倍儿笔挺的男仆，一左一右站立旋梯两侧。 顾晗晗张开嘴，稍后确定绝不可能是来接自己或者好友的，于是烈度乘以2倍吐出心中的不满：“这是哪个星球来的暴发户，审美烂不说，关键是行为太恶心！不知道步行街上飙车收罚单炫富的权利永远属于最萌最二的狗大户么？” “错了哦，那就是矿产星来的狗大户，而且还是最大的一只！”手指冲飞艇尾部炫得过头的巨大晶石标志画了个圈，顾晗晗的某个立志要成为骄傲的贸易小姐闺蜜毫不掩饰的表达着自己对顾晗晗不学无术的鄙视：“银核公司，全银河，不，全宇宙最大能源集团，地球贸易产品第一大采购商。” “哦……”顾晗晗顿时高山仰止，“这么洋气的存在啊……” 说话间，“清桑”成衣店的大门“嘭”地一阵不知道什么邪风给撞得大开，紧接着门里走出一大批黑衣人，像平地里骤起了一阵龙卷风，“哄”地就卷下了台阶。 因为顾晗晗她们刚才办送货这桩交涉的时候，正在“清桑”成衣店的大门口。因此这伙儿黑衣龙卷风从大门刮出来的时候正好将他们扫了个正着。顾问小姐和郑雯雯算是躲得快的，顾晗晗比较不幸，生生被某一个黑衣人给撞到台阶下面去了。 郑雯雯一把住住顾晗晗，跳脚大骂：“那只狗熊，你丫儿狗眼瞎了，没见撞着人了？” 顾晗晗抓着郑雯雯的手站稳。伤倒是没伤，就是新衣裳在台阶上给蹭了一下。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穿新鞋那天必定被踩脚。实在让人义愤填膺，孰不可忍啊！ 于是顾晗晗两眼发狠，胡乱扫描一气，迅速检索出黑衣人中央以群星拱月之势包围着的一位金发红唇，身上的丝绸长裙能生生亮瞎狗眼的某个高贵女士，指着她就破口大骂：“他妈的外星老妖，给本小姐站住！” 那当然是不可能给她站下的。 全身丝绸衣服的金发女郎趾高气扬地走过顾晗晗，连眼尾的余光都懒得扫一下——嗬，这眼神，真够瞎的啊。眼神不好也就算了，耳朵还不好！骂那么大声你听不见啊？ 金发女郎身边的十来名黑衣保镖，或者以戒备的姿态围紧金发女郎，或者按住耳边的通讯设备快速通话，但却没哪个肯稍停脚步瞧顾晗晗一眼的，一律昂首挺胸上了飞艇。一行人面孔朝天，鼻孔向上，生生以不足二十人的规模在一家裁缝店门口走出了睥睨天下的气质——就逛一裁缝店，你说你们至于得么？ 至于不至于的，反正顾晗晗就这么华丽丽的被忽视掉了。 被忽视掉的感觉可不好。有经验的人都知道，被忽视往往比被敌对更令人难以忍受，激怒一个人最好的办法往往不是针对他而是像忽视一只虫子一样忽然他，并使他感受到这种忽视。顾晗晗就被忽视得怒火中烧，熊熊火焰燃烧着他的心，燃烧这她的肺，燃烧着她的理智，燃烧着她作为地球原住民的天然高姿态，使她作出一些不怎么名誉的幼稚事情—— 怒火中烧的顾晗晗褪下一只鞋，鞋跟朝外，瞄准丝绸女郎的头颅，用力砸过去—— “王八蛋，给老娘装什么x！” 所以说恼羞成怒之类的真不是什么值得提倡的东西，本来挺好的“本小姐”就这么连个过渡都没有就变成一只“老娘”了，实在是得不偿失，不划算得很，特别是在你连鞋都扔不准的前提下。 顾晗晗这准头，这力道，实在它有点差，差到连郑雯雯都不好意思昧着良心给她叫好。细高跟的鞋子在空中划过一条诡异的曲线，一颗脑袋都没碰到，出师未捷地“咔嘣”一声落了地，直接中道崩殂了。唯一可足称道的，大概只有它总算是吸引到那些顾晗晗口中的“王八蛋”们的注意。 “王八蛋”之一，紧跟在高傲星人丝绸女身边的某个黑衣男离开队列，走到距离保护圈之外3米远左右的地方，捡起那只不幸落地的鞋握在手里，然后来到女孩儿们的面前。 他的身量高大，腿长，腰细，肩宽，挺拔的身躯套进剪裁合体的黑色西服，看不出一丝一毫的赘肉。总而言之，身材好得令人荡漾。 “真是个好看的‘王八蛋’”郑雯雯小声嘀咕。 好看的“王八蛋”姿态优雅地提起长腿中的一条，像古装片骑士那样在顾晗晗身前单膝跪地，一手托起顾晗晗的脚，温柔而细心地将鞋替她套好。 于是，顾晗晗真的荡漾了。灰姑娘和水晶鞋在这一刻成功附体，她轻轻蜷缩着脚趾，脸红不知说什么好——呜呼，每一位无良少女心灵深处都藏着一双水晶鞋。 男人松开手，站起来，像一枚男神。他开口说话了，听起来彬彬有礼：“出于对地球母星的尊重，梅陇小姐仁慈地原谅这名原住民女孩儿的无礼行径，不追究她的法律责任。” “算了，没关系，我知道你们这些外星人只是在老家嚣张惯了刚来地球眼球焦距还没来得及调整过来而已——啥？” 咔嚓一声，灰姑娘梦碎。 因为信息量太大，情节转换太快，顾晗晗一直预备接受道歉然后以帝都人民的宽宏大气原谅这些外星暴发户的脑袋瓜实在没能转得过弯儿来，于是干脆愣住了。 “这么说我还得谢谢她？”顾晗晗狐疑地看向郑雯雯。 “梅陇小姐不接受这名原住民女孩儿的感谢。”男人一正领结，说：“除非这名原住民女孩儿真正洗心革面，变成一位淑女。而一个会做出扔鞋这种举动的女孩儿永远不会成长为淑女的。” “去你妈的淑女！”郑雯雯把两只鞋一起拽下来，朝男人甩过去。 因为太过愤怒的原因，郑雯雯的鞋扔得也不大准。不但不准，而且很不平衡。两只鞋一只受力不足，没等砸到男人就在他脚前“咔嘣”一声落了地，另一只则受力过猛，沿着切线方向飞出老远，直到撞上道路中央的人行护栏才落了地。 人行护栏那边有很多游商小贩，丢下贩卖土特产旅游图提货券的正经事不干，聚到探照灯底下凑热闹，郑雯雯的鞋一落了地，立即就有年轻人吹着口哨叫好，更有不少人跟着鼓掌起哄。 愤慨的郑雯雯没有辜负热情群众的期盼。她光脚站在大街上，一手插腰，一手前指，以一只茶壶的姿态尖声叫骂道：“能自恋成这副x样，你和你的主人真是宇宙中并蒂盛开的两朵大奇葩！还他妈的原谅这名原住民女孩儿的无礼行径？银核公司了不起啊，了不起你们别来地球啊？一群外星暴发户仗着有几个臭钱就像蝗虫一样浪费我们地球的宝贵资源也就算了，还想在我们地球横行霸道？你当你的脸是你爸的菊花啊，千人喜万人爱的。” “外星蝗虫，滚出地球去！” “滚出去吧！”一听郑雯雯说出“外星蝗虫，滚出地球去”这句口号，周围看热闹那些以起哄架秧子为己任的旅游区兼职混混们那是义不容辞，齐声捧场。 男人扯了扯嘴角——尽管只是一个很微小的动作，而且控制得很好，使它看起来像一个微笑，但仍然能感觉得到，那实际是一个包含了无数意味的冷笑。 “如果是因为那件天然面料的衣服的缘故——”男人以一种极其傲慢的姿态取出一叠钞票，漫不经心地数了上面几张，轻蔑地扔到地上：“我想，这些钱，你身上那件衣服，足够你再买十件的了。”他不屑地说。 “这家伙把咱俩当碰瓷儿的了。”郑雯雯冷笑着跟顾晗晗说。 “有跟狗熊碰瓷的么？”顾晗晗冷哼道。 “拿着吧，然后闭嘴。”男人不屑地道：“你们这些可怜虚伪的……女人。”说完这些，男人就一脸恶心的离开了，动作活像一个被虫子恶心到了的神祗。 顾晗晗被男人的表情伤得不清，愤怒地用踱着脚，用鞋底碾压地上的钞票。“谁要你的臭钱，你们这些外星佬，爆发户！你们才是虚伪可怜！”她大声叫道：“叫飞艇里面那个虚伪可怜的女人出来给我道歉，否则我就报警。” “请便。哼，又是地球保留地公约，哼哼……”男人不屑不顾，只管踏上飞艇的旋梯。 “我呸，姑奶奶今儿和你拼了！”郑雯雯伸手就去揪男人，然而男人仿佛受过严格训练的军人，很轻松地就甩开了郑雯雯，跳上飞艇。飞艇立即升空，在星空中划过一条光芒消失了。她们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那群外星佬溜走，连个车牌号啥的都没来得记。 “你应该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吧？那个什么叫梅陇的老女人？毕竟是你们店里的客人，总有销售签名，送货地址什么的。”顾晗晗问试衣顾问，掏出电话，准备报警。 试衣顾问从顾晗晗脚下捡起那些被踩的很糟糕的钞票，一面细心整理，一面和气地说道：“虽然涉及到客户机密，我们做店家的不应该泄露，但如果真的关系到地球公民的权利，有警方的特别要求，我们当然要配合。这是义不容辞的事。可是，你真的确定要报警么？” 顾晗晗一仰头：“为什么不？” 绿珠恳切地劝顾晗晗说：“还是再考虑一下吧。像类似这样的纠纷，即使报警，警察最后的处理也是赔偿了事。他们已经赔偿了您足够的数量了呢，无论是宇宙公约，还是联邦法律，都不能再制裁他们，既然这样，何必再麻烦呢？” 顾晗晗目光撇向试衣顾问手里的绿色钞票，那是1000元面额一张的地球储备卷，被整理成扇面状握在绿珠手里，有五六张那么多。坦白说，这么大面额的钞票，顾晗晗这辈子都没摸过一张，更不要说六七张一起出现在顾晗晗眼前。 但是有钱也不能欺负人哪！尊严的事是钱的事儿吗？ 顾晗晗不服气地反驳道：“那她该给我的道歉呢？” 试衣顾问笑笑说道：“撞到你的并不是那位小姐啊，而是她的安保人员。梅陇小姐是银河系中一个大家族的小姐。银核公司您知道吧？很了不起的集团，就是由梅陇小姐所在的家族控股的。坦白说，这样一位大小姐是不可向任何人道歉的，即使您是地球原住民，她是外星佬。当然如果你坚持，联邦法律保护地球公民，您要什么样的道歉她都可以给您。只要随便派出一个保安就好了，反正撞到你的本来就是保安。可是，只要一个保安的道歉有意义吗？谁都知道没有梅陇小姐的撑腰，保安不可能那么嚣张。我想您想要的也不会是一个保安的道歉。” “是啊。”顾晗晗摊开手，“联邦法律可不管谁是保安，谁是主人。所以我只能拿上钱乖乖闭嘴，而拿那个看起来像是巫婆的老剩女没有任何办法，就像刚才那个王八蛋说的。” “别这样说嘛，你刚刚还再骂人家是老剩女，王八蛋呢。要知道，梅陇小姐才三十三岁，远远还算不上老剩女。” “也够老的了。”顾晗晗以十八岁的青葱少女特有的优越感睥睨着感慨。 “你们在说什么？谁够老了？” 在绿珠和顾晗晗的交谈的时候，郑雯雯去穿了自己的鞋——先把近处的一只套上，然后单腿蹦着到护栏那里找到扔飞的另一只鞋。 还没散去的年轻小贩跟他搭讪，“美女，中学毕业了么，以后来咱们前门倒腾土特产吧，哥罩你。” 郑雯雯挥手向他们叫道：“姐罩你们还差不多。” 兼职混混们一阵口哨声中，郑雯雯船上鞋走回到顾晗晗身边。 “还报警么？”郑雯雯问。 “算了，无良熟女二人组今天认栽，”顾晗晗唉声叹气道：“据说拿老女人没办法，最多只能要那群王八蛋道歉。” “有理，没有大鱼，些许小虾米姐不稀得跟他们一般见识。”郑雯雯说。 “那么，那些钱留下不？要不要撕成碎片扔了，以声张我地球公民的高尚气节”郑雯雯又问。她看了一眼试衣顾问手里的钞票，嫌弃道：“我说这钱被你碾得可真够破的，快赶上擦屁股纸了。” 试衣顾问不由摇头，心想什么无良熟女，俩叛逆期未成年少女吧，俩小破孩。 她取过顾晗晗的钱包，将手里的钞票合成一叠仔细地放进去，交给顾晗晗，语重心长道：“钱，再破，它也是钱，不是擦屁股纸，我们实在没有必要和钱过不去。” 顾晗晗接过钱包，想了想，说，“你说得对，我凭什么不要。” 郑雯雯点头：“就是，就算现在撕了那群狗熊又看不见，所不划算。” 顾晗晗呼了口气，意气风发地道：“好，我顾晗晗下半生的追求就有了。将来我一定要发愤图强，一定要比银核公司更有钱，有钱一万倍，然后让银河公司那个什么梅陇小姐哭着喊着求我把钞票撕碎了扔她脸上！” “好，有志向！”郑雯雯拍手称赞，然后鼓过掌的手直接摊开做无奈状：“不过你还是不要太勉强自己了吧！” “讨厌！难道想象一下都不可以么？” “意/淫伤身啊，小姐。” 看着转眼间就没心没肺笑闹起来的两个女孩，清桑成衣店的试衣顾问绿珠不禁摇头。她拉起顾唅晗的裙子，仔细分辨了一下被擦挂到的地方，然后很高兴地说：“还好，只是蹭赃了一点儿而已，并没有伤害到衣服的纹理和绣花，只要用专门的设备简单擦洗就能恢复如新。来吧，我来帮你处理……这也是我们店里的一项免费服务，以后衣服穿赃了都可以送过来清洗复原呢。” 于是两个女孩跟着试衣顾问重新回到店里，在更衣室，试衣顾问用一个看起来像是迷你吹风的工具在蹭脏的部位扫了几下，污渍就神奇地消失不见（越看越别扭，终于发现洗衣粉广告都是这么说的……） 现在，裙子看起来完全是全新的了，顾晗晗非常满意。在试衣顾问微笑着的注视下，顾晗晗对着试衣镜来了一个缺斤短两的360度旋转。然后。两个女孩就离开了这家名叫“清桑”的成衣店。 4013年晚上10点，顾晗晗给自己买了平生第一件奢侈品。尽管这只是一件加上税一起售价才仅仅为295地元的天然衣物，在交易金额堪比的浩海星河的奢侈品消费领域甚至连一块小陨石都算不上，但是，像是某种特殊的幸运物一样，这件入门级的朴素裙子对地球女孩儿未来的命运意义非常。不仅如此，对于宇宙中某些已经伟大或者注定将要伟大的人物的命运而言，这件朴素裙子和今天地球一隅的这个小小成衣店发生的事情显然意义更加重大。 十年之后，以无尽神光荣归故里的曾经无良少女再一次站到这里，顾晗晗拍着身旁那个被誉为群星之下世俗权力第二大的那个男人的胸膛对郑雯雯说，“说起来一开始如果不是在这里买了一件衣服，这家伙大概早化成宇宙的尘埃了。” “你说不定也会变成什么变态野心家的傀儡哦，比如说你身后这位伟大的皇帝陛下。”说这句话的时候，郑雯雯的手指指向宇宙中世俗权力最大的那个男人。 ……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