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背信弃义、第六节 一号品
这万恶的、神秘的、魔咒一般的一号品！它把可怕的霉运带给了孔博森，又张开它纯黑色的命运之翼，一头扑向了孔家寨，把那群可怜人无情地驱赶出来，并伴着孔定边一路走到了龙潭。即便到了这个位于山区中封闭的世外桃源，它依旧不放过每个人的大脑，顽固地蛰伏在意识深处的角落，只要时机一到便猛扑上来，让众人的灵魂在它的黑色光芒之下战栗。 但是，这个魔咒的解除，竟然以一种轻飘飘的方式无声无息地完成了。 在革命委员会的严刑拷打下，软骨头的靖大王，吓破胆子的孔元茂，以及所有知情的重臣们一口咬定，那个神秘的、该死的、倒霉的一号品就在龙潭最深处的地下电站内！ 孔定边主席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难道这就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他的运气好得简直令人无法置信。 在将信将疑的情况下，革命委员会在龙潭的战斗还在此起彼伏地进行、局势依旧危如累卵的情况下，用最快的速度彻底控制了地下电站，很快就找到了那个传说中的“一号品”——果然不出所料，在地上挖一个尽可能深的洞，把最珍爱的宝贝疙瘩塞到洞里最隐蔽的深处，正是人类的本能——如此光明正大地把这么贵重的东西摆在这么显眼的地方，让所有人都大失所望。 就在地下电站的水轮机大厅内，矗立着一个黑乎乎的、一人多高的大铁罐子，数台大功率电泵组成的复杂管道系统嘶嘶运行着，努力把这台大罐子的内部抽成真空。 “就在这里面！”被押到现场的孔元茂毫不犹豫地向革命委员会指认了。 “一号品”似乎需要保存在一个与世隔绝的真空环境中，这让革命委员会陷入了左右为难的境地——他们不敢打开罐子，生怕一个疏忽便破坏掉其中的神秘物品，让费尽心机得到的宝贝毁于一旦；但是强烈的好奇心又促使他们不得不想尽一切办法来一探究竟，毕竟这些天来一切霉运似乎都于这台铁罐子中的神秘玩意儿有关；好在外部的龙潭电站被忠于大王的人爆破掉解决了这个困境——随之而来的大停电使得一切机器都停止了运转，革命委员会必须用最开的速度打开铁罐，抢救“一号品”！ 当人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打开了铁罐内部，并准备承接震撼性场景的冲击时，他们统统都失望了——罐子里不过是一本书大小的、黑乎乎的玩意儿，除此之外空无一物。 “这他妈什么东西？”一名汉子失望透顶地叫了起来。他其实是个汉国人，因为表现卖力被吸收进了“革命委员会”。 一群人乱哄哄围在铁罐外面，火把与蜡烛的光亮照地众人表情阴晴不定。孔定边觉得自己的大脑中有什么东西在慢慢坍塌——辛辛苦苦忙活半天，得到的就是这么一个黑不溜秋的破书？就是它，搞得偌大的凤山一夜之间被摧毁、孔博森孔老爷瞬间家破人亡？就是它，逼得自己不得不弃家而逃、一路上损兵折将、令人痛心地丢掉了寨中的绝大部分精华？…… “大家不要动，我认得这东西。这是台电脑！……”一直在围观的白雪寒突然尖叫起来，面带喜色。 “什么？”孔定边隐约回想起，他似乎从孔家寨“大图书馆”的文献中看到过这个词。 “电脑，我的大帅，不，主席！”白雪寒狂热地喊叫着，“这是电脑！主席！它里面存储了很多很多的东西！文字，图片，档案……没错，这配得上它一号品的身份！孔博森这条老狗！竟然用这种方式来保存他的秘密，他真想得出来！哈哈哈哈……”她像一个精神病人那样狂热地笑了起来，脸上毫无体面地挂满了鼻涕眼泪。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看着这位时常间歇性精神病发作的白副主席。他们不明白，这样一个小小的黑家伙能放得下“很多很多的文字、图片、档案”；而且更令人震惊的是，无所不知的白副主席竟然还知道黑家伙的秘密！ “主席，我们现在必须把一号品保护好！我建议，第一，立即对一号品进行蜡封，降温，或者用别的什么隔绝空气的方法，确保密封！第二，立即组织制作人力发电机，以及龙潭所有剩下的懂电的工程技术人员，务必在三日之内给这个小东西安全供电！否则，这台几百年的老古董很快就会失效了……”白雪寒止住了笑声，如同变了一个人一般冷静地布置任务。她也许觉得自己刚才的仪态实在不雅，有些害羞地擦了擦鼻子。 “失效？” “是的，它的大部分部件、电路板都是塑料……很快就会完蛋了！” “塑料？” “是的，我的主席！这是只有在机器时代才会有的好东西！” 又是机器时代！孔定边惆怅地看着眼前那静静卧在铁罐之中的小小方匣子。真正的秘密，只有按照白雪寒所说的那样，把它“点亮”之后才能知晓了。一个机器时代的秘密！ …… 现在，“龙潭革命委员会”的全部人员已经静静地矗立在地下电站的水轮机大厅内。龙潭大坝还在抢修中，这里依旧处于停电的状态。数十只硕大的油灯把那个铁罐的附近照得恍如白昼，全副武装的小伙子们穿戴上了龙潭的甲胄，手持龙潭制造的自动步枪，忠实地执行着保卫绝密的“一号品”的重任。 一声令下，几位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柔和地踩动起数台像自行车一样的东西，嗡嗡的响声开始回荡在幽暗的大厅内。白雪寒与少校神色严肃坐在铁罐前，那台“电脑”已经像一本书一般被小心翼翼地打开了，露出了晶亮的黑色玻璃，以及玻璃下方密密麻麻的小方块。 “打开了！”白雪寒压低声音，以一种狂喜的口气喊道。 所有的人都凑了上来，小小的铁罐前顿时拥挤了十数颗脑袋。只见小黑匣子闪烁着几盏小小的绿灯，发出轻声的啸叫，那块黑色的玻璃猛然“点亮”了，照亮了所有人激动、紧张而又汗津津的脸庞。 “啊——！”几个汉子吓得向后跳出，狼狈不堪地摔倒了。但是没有人嘲笑他。所有人都被深深震撼了。 大厅里一时间鸦雀无声，只听见小伙子们踩踏“自行车”所发出的均匀喘气声、飞轮旋转的嗡嗡声，以及面前这个黑家伙不时发出的滴滴嘟嘟的奇怪声音。军委会的人满心敬畏地看着那位无所不能的白雪寒白副主席有些笨拙地按动着“屏幕”下方那些令人眼花缭乱的小方块——她显然在此前接触过，至少是见过这类东西——那块“屏幕”的光芒随着姑娘的cao作闪烁着时明时暗的光芒。大家长大了嘴巴，即使是最粗豪的汉子也努力抑制着自己的呼吸，生怕使眼前这个精致的小东西受到惊吓。五颜六色的图案、蚂蚁一般密密麻麻的文字如同流水般在“屏幕”上流淌，他们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那些鲜活明亮的东西，是怎样进入一个小小的黑不溜秋的铁匣子，是一种什么样的力量在cao纵，使得光随着人的意愿闪烁，文字、图片，按照人的意愿跳动……那来自600年前的神秘之光，同样照进了每一个人的灵魂深处。是呵，我们的祖先竟然曾经到达过这样一个高度，竟然凭借着自己的智慧造出了这么一台机器——一台会说话，会发光，会思考的机器！而这一切，竟然是用冰冷的金属、塑料，仅仅依靠电的驱动，就能像一个人一样活过来，尽情展示着自己最璀璨的光华！这真的是人力的结晶吗？抑或是神的伟作？…… “几乎全都是外国文……”白雪寒有些紧张地咕哝着。可以看出来，她似乎完全虚脱了，满脸都是汗水，浑身在微微颤抖着。 孔定边总算看清了“屏幕”上那快速翻动的到底是什么东西。一页页密密麻麻的文字扑面而来，间或有几张鲜艳的图片，但是他什么也看不懂。 “是英文！”少校大叫起来，“是英文，我看得懂！不过这语法比较古老……没关系，我能认出来！” “那写的是什么？”几乎所有人都叫出声来。 “别急，我看看……我看看……我念一下，曙光？……号的最后通讯联络表明，……曙光号的船员在木星的一个卫星上确实发现了某种物体，目前暂不排除自然形成……“少校脸突然白了，“……好，这是又一个了，对不起，这文字的次序很奇怪，好像是很多文章乱七八糟揉在一起的……中国人的人体冬眠试验获得了成功，具有无与伦比的伟大意义，这使得人类的星际旅行成为可能……等等，怎么又是一个？”他虚弱地坐下来，不停地擦汗，“……我们对……国王谷？……埋藏地的清单进行了长达三个月的分析，一致认为，这是我国非常急需的工业社会遗留物品和技术资料，具有极其重大的战略意义，尤其是核聚变……发动机？……的全套资料，以及曙光号的轨道参数及通信频段……哎呀，怎么又换了……” 少校突然大叫一声，一下子栽倒在地，用手捂住自己的脑袋，不停地呻吟着。 “怎么了？”孔定边连忙扶起了他，神色惊慌。所有的人都害怕极了，仿佛遇上了什么鬼魅。 “没事……”少校慢慢地揉着自己的脑袋，疲惫不堪地说，“主席……这……确实是很重要的、无比重要的信息！大量的、价值连城的信息！我们全都小瞧了一号品……必须马上组织解读！” “而且要快，必须快，”白雪寒似乎也被深深震撼了，她脸色煞白、皱着眉头说，“电脑撑不了很长时间，”她给众人指了指黑色的塑料壳体上开始出现的细小的裂纹。 “这是……什么人写的文件？”孔定边哑着嗓子问。 “浩瀚国……是浩瀚国！”白雪寒指着“屏幕”上那份文件右上角小小的图标，“他们是乌萨人的前身！在300年前就应该灭亡了……” 乌萨人！所有人都心中一震。他们回想起百里瀚海中那一大片死尸，不由得脊椎骨发凉。 “我们现在……该做什么？”孔定边有些着急了。 “马上寻找龙潭所有懂点儿洋文的人，配合少校解读！组织十个人，进行抄写。我们必须抢在电脑完蛋前，把里面的重要资料读出来，主席！”白雪寒一下子抓住了孔定边的手，“主席，我说的，全都是真的！” 孔定边看着姑娘的眼睛，那里面分明透出了一种“你看我没骗你吧”的狂热光芒，他正要说话，少校也抓住了他，“白副主席说的没错，必须马上组织解读！不过……” “曙光号！那正是我说过的，在数百年前飞进宇宙深处的大飞船……”白雪寒抬头看着上方，尽管这里是龙潭山体的最深处，头顶上是黑沉沉的地下电站的天棚，众人却能发现她眼中的点点星光。 “好……”孔定边一拍大腿，“就这么办吧！少校牵头，三日之内把里面的资料都倒腾出来，给军委会讨论！……” “一天，我们最多有一天时间。明天，电脑估计就挺不住了……“白雪寒大声叫嚷起来。 革命委员会的汉子们面面相觑。这一次，最重大的事情的一切希望，又全都寄托在一个人身上了。可怜的孔家寨，看样子是永远无法逃脱“赌”的命运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