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议战
自从刘辩继位以来，除了几百名官员参加的大朝会在崇德殿举行之外，其他的政事决断都是在濯龙园的竹涛雅舍处理的。 和宽敞的崇德殿相比，竹涛雅舍的大厅空间还是很受限制的。能容纳的人并不多，但是来的却都是刘辩的心腹重臣。 今日，大厅里的长桌两边已经坐满了人，连张仲景这样负责医疗卫生的官员都坐于其中。而刘辩坐于首座之上，面色严肃。 在议事开始之前，蒋奇倒是首先开口向刘辩请罪道：“臣蒋奇有失地之责，兵败辱国，还请陛下降罪。” 在蒋奇率平城军回洛阳后，刘辩体恤蒋奇等人的艰辛，，便命他们休整几天。虽然蒋奇这期间也曾有过向刘辩请罪的表示，但却也是私下进行的，刘辩对他也只是安慰为主，表示非战之罪，令他宽心。 但实际上蒋奇作为并州守将，对于并州的失守还是要负上一定的责任。即使现在兵危战凶之际没人会对他发难，但是难保不会在以后成为别人政治攻讦的理由。 所以蒋奇在明面上还是要将这件事摆出来，做出一个姿态。而刘辩心里明白蒋奇的想法，更不会放任蒋奇受他人攻击，此时便张口说道：“并州失陷绝非云磊一人之罪，最大的错误是朕太过于信任吕布，而未察觉他的狼子野心。终于养虎为患、自食恶果。并州军民陷入贼手，百姓蒙难。幸而上天眷顾，云磊能够脱离险境安全返回，终使朕没有失去一个肱股之臣。只可惜了丁将军……” 刘辩讲到这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听到刘辩提到丁原，蒋奇也是神色黯然。但心中更多，还是羞愧和感动。 他此时将战败的事提出来，是听从了贾诩的主意。趁着朝廷大敌当前之际，将此事提出，朝廷对他的处罚也只能大事化小，此事一过便再也没有人能将此作为攻击的理由。谁知道刘辩竟将所有责任都揽在身上，想起为了掩护他们离开而自我牺牲的丁原，临死前仍然念念不忘国家，保留有生力量让他们逃生。而自己却趁朝廷之危谋求私利，实在令他心中羞愧。 蒋奇一时间犹如心塞一般，双目赤红，喃喃无法成言。 刘辩倒也没有去想那么多，很自然的处理好蒋奇的事情后，正式的开始议事。而说的第一句话便是：“朕已决意，和吕贼决一死战！” 在场的亲信武将，大都在几天前刘辩已经向他们透漏了决死一战的口风，而如荀彧、张仲景这样的文臣，对于刘辩的决定却也没有表现出惊讶的神情。 自从北军在济水被并州军打败后，朝廷便陷入了巨大的争论中。一面是以杨彪为首的朝臣主张“迁都长安以避吕贼锋芒”，另一面则是以卢植、荀彧为首的主战派，力主死守洛阳。卢植甚至在朝会上大声疾呼：“国家已至危难之间，若我等弃城而逃，社稷倾覆，百姓蒙难，我等何颜去见天下之人！” 朝廷两派争论不休，刘辩虽然没有当场表态，但是熟知他的人都明白他的性格是绝对不会屈服的。而且之后的形势发展却确实让朝廷没有了多余的选择。 河东杨奉叛乱，起兵响应吕布，杀死了河东太守种拂，进兵长安。 朝廷已经没有了退路，只能拼死一战！ 刘辩公开的做出了决定，接下来的事便是讨论怎么守住洛阳了。 首先便是贾诩将统调社最新得来的情报讲了一下： “根据昨日传来的最新军情，并州军已攻破了旋门关，正在向洛阳方向袭来。” 贾诩的话立刻在众人之中掀起了一阵低低的议论声。不知谁低声的说了一句：“好快！” 并州狼骑自叛乱以来，推进的速度一日千里。旋门关乃是和虎牢、孟津等一样的洛阳八关之一，根据情报吕布只有三天便将它攻破，这标志着洛阳东面已经无险可守。 刘辩对于旋门关的失守还是有心理准备的。旋门关虽然关隘险峻，但是在刘辩紧缩兵力的决策下，守军并不多，被吕布短时间攻破也是情理之中。 吕布突然反叛，在短时间内便推进到洛阳。朝廷措手不及，很多地方都没有准备好。北军的失败便和这样的仓促应战不无关系。 正因此，刘辩再也不想一点点的被消耗兵力，而是将兵力收缩在洛阳，集中力量在这里与吕布决一死战。 在议论稍微平息后，贾诩接着说道：“吕贼大军号称十万，实际上只有五万余人。这其中嫡系部队有两万人，剩余三万皆是从属他叛乱的匈奴部落。” 郭嘉在贾诩说完后插嘴分析道：“匈奴部落虽然同归呼厨泉领军，但是各部落之间也是各怀鬼胎。呼厨泉刚掌握匈奴大权不久，在各部落之间的威信并不高，他们随吕贼入侵中原，也仅仅是为了劫掠财物，和吕贼之间仅是相互借势，相互利用的关系。朝廷摆出决死一战的态度，匈奴部落必然不会像并州军那样敢于与朝廷硬碰，而是会顾忌自己的利益，畏首畏尾。若是朝廷以财物贿赂匈奴人，到时就算匈奴人不会对吕贼倒戈一击，仅是作壁上观的话对我方也极为的有利。” 荀彧在郭嘉说完赞同的说道：“奉孝的伐交之策很不错。” 刘辩也点点头，说道：“那也得是我军不处于下风的情况下，若是敌不过吕贼，恐怕匈奴人也不介意踩上一脚。” “我军现在兵力如何？”刘辩又问道。 卢植一直负责洛阳的防务，此时便由他接话道：“我军方面，北军新败，余部撤至陈留方向。长安、凉州的府军受杨奉叛乱的影响，暂时还无法增援洛阳。只有朱儁尚有一些兵力，但是距离较远，带兵勤王的话恐怕尚需时日。而且老臣觉得即使朱将军来了，也仅是偏师一支，根本无法撼动大局，还有可能被吕贼围点打援。” 形势并不是很好，刘辩略微皱眉，接着问道：“朝廷可有军力守住洛阳？” 卢植答道：“洛阳现有兵力只有西园军的一万余人，依陛下诏书司隶府军一万余人也收缩城内。若再加上刚入城的平城军六千人，总共可战之兵有三万之数。” “平城军远师而还，将士疲惫，还能再战？”刘辩忧虑的问蒋奇。 早就憋着一股劲的蒋奇猛地站起来，单膝跪地，慨然说道：“陛下，为国尽忠乃是军人天职，何言疲惫？且平城军上下与吕布尚有血债未清，恨不能食其皮rou，还请陛下恩准平城军出战！” “好！”刘辩击掌而赞：“我大汉军人自然无贪生怕死之辈！” 刘辩令蒋奇起身，荀彧在一旁也插话补充道：“洛阳城内尚有青壮民兵三万人，百姓五十余万，必要时皆可上城助战！” “如此说来，守住洛阳城倒是绰绰有余了。”刘辩满意的说道。 众人心中也是对此颇为自信，虽说战场之上谁也不敢保证战局的发展便如自己预期，但是洛阳城毕竟是一国之都，三万府军的驻扎，再加上民兵三万，更不论还有大量的百姓可供守城。对上吕布的五万叛军，若说还会像河内怀城那样被短时间攻破，众人还是说什么也不会相信的。 心里有了底，接下来的讨论气氛便轻松了起来。吕布虽然厉害，但是兵来将挡，坐在这里的大都是当世人杰，对他却也不惧。 如何应对，每个人心中都有章程，诸如人员调配、后勤补给等一些细节的东西，虽然看起来琐碎，但是之于卢植荀彧这样的内政高手却是颇为驾轻就熟。只是刘辩对于之后的讨论有些心不在焉，心中似乎有所想，众人发现这件事情，便安静下来等着刘辩开口。 见众人安静下来，刘辩扫视了一圈，目光之中似乎有所决定。 “朕决定在洛阳城下迎战吕贼，诸君可觉如何？” 刘辩的话在众人之中惊起了巨大的波澜。在座众人虽然都是力主抗敌，但是所想的是依靠洛阳的城高水深与吕布打一场攻防战，这也是最有胜算的一种方式。 若是能将洛阳城成功的守住，拖到凉州、长安的援军及时赶来，内外夹击吕布必败无疑。而且就算最后援军无法到来，吕布手中的四万余人也是要有消耗的。若是并州军在洛阳城下出现巨大伤亡超出了吕布的底线，恐怕他也得考虑退兵的事情。 然而刘辩此时的想法竟然是放弃优势的城防与这个时代野战最强的并州狼骑进行地面阵地战，要知道之前的平城军和北军这些精锐之师已经先后被并州狼骑的强大冲击力下打得溃不成军，刘辩的这个想法让所有人难以接受。 卢植第一个站出来反对道：“陛下，吕贼擅于马战，平原之上阻击其军，即使最后能胜也是损失惨重，望陛下三思。” 一直在一旁沉默的皇甫嵩此时也开口说道：“舍己之长攻敌之强，非智也！陛下不要误听他人谗言，误了军国大事。” 皇甫嵩在李傕郭汜叛乱中受伤一直未好，前些日子辞掉了大将军一职专心养病。军队方面的事情，便由卢植暂代。对于朝堂的事本已经不再过问，但此番大汉有亡国之厄，皇甫嵩再也不可能置身事外，拖着病体赶来了濯龙园议事。 原本皇甫嵩来此也不需要说些什么，以他的威望和资历坐镇旁听就行了。然而在听到刘辩的想法后，以为是什么人在刘辩耳边蛊惑，心中着急，忍不住出言劝谏。他的性格激烈，情绪激动下难免牵连病体，此时脸色一阵发白，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 刘辩急命人将皇甫嵩扶到偏厅休息，召太医院人前来看护。 卢植和皇甫嵩在朝中的声望和资历已是顶尖，他们两个带头反对，其他人更是纷纷谏言劝说。刘辩面对群情汹汹的反对声并不着急，挥挥手令众人安静下来，接着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卢公、皇甫公及诸君所说都是公忠体国的肺腑之言，朕心里明白，也知道依城而守要比出城迎敌容易的多，然而朕有一句话想问问诸君，自光武中兴大汉，定都洛阳以来，诸君可曾听说有什么人能威逼京师，令社稷有倾覆之危？陈子公（陈汤字）的‘明犯我强汉虽远必诛’的话何等豪气，今日我等后人竟以能守住京师而沾沾自喜，我炎汉何以沦落到这种地步？” “陛下，切不可意气用事！”卢植劝道。 刘辩摇头说道：“朕不是意气用事，而是想告诉诸君一件事，我炎汉立世百年，所积累的威严与实力早已所剩无几。桓灵时期的乱政，外戚与宦官之间相互倾轧，地主豪强兼并土地使得农民失去赖以生存的根基，不得不揭竿而起，这些事情已经将炎汉冲击的脆弱不堪。如今天下乱象渐生，很多野心之辈各据一方，窥视国器，对于朝廷的号令不是阳奉阴违就是公然违抗。朕的诏书出了颍川便无人理会，就连那‘老实人’陶谦在心里都是打着自己的鬼主意。而这些人现在之所以还不敢公然的反叛朝廷，是因为大汉的百年余威仍在，而朕继位以来兢兢业业，这些野心家们便各怀鬼胎，谁也不敢率先出头。也只有吕布！” 刘辩讲到这露出一丝轻视的微笑，继续说道：“只有吕布这种有勇无谋的匹夫才敢做出这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情当这个出头椽子，妄图以一军之力覆灭我炎汉百年基业。朕料定他必败无疑，而其他的诸侯也明白他会失败，他们都在观望，等着吕布与朝廷的大战消耗掉朝廷的最后实力。那之后他们便会对朝廷动手，而这天下也会陷入分裂局面。” 刘辩说到这情绪激动的砸了一下桌子。 他的话令所有人一时间都沉默了下来。许久后，荀彧似有所悟的第一个开口道：“吕贼进军太快，朝廷尚没有做好坚壁清野的准备，守城之战若旷日持久，恐怕会造成极大的破坏。 “没有那么严重吧。“有人提出异议。 贾诩在一旁冷冷的说道：“河内原本也是富饶之地，自沦落在叛军之手后，赤地千里，百姓流离失所。这些都是统调社人员调查出来的实情。” “若是放任吕贼继续在司隶地区肆虐，恐怕最后朝廷就是胜了，要想恢复到现在这个程度，没有个五年光景是不可能的。”卢植的话终于也偏向了刘辩一面。 “到那时其他诸侯恐怕也羽翼丰满了吧。” “也要小心袁氏兄弟！” “袁绍与公孙瓒尚未决出胜负，还无暇顾及这面。袁术志大才疏……不过谁知道五年后是什么样子呢。” 众人的态度逐渐开始认同刘辩的想法。无需刘辩再多做解释，这些人都是当世的智者，稍一提点便明白了其中的重要性。只是他们所行的确是极为冒险，众人围绕着这件事商议了很久，直到很晚才敲定战术安排，后勤准备等诸多细节。 之后刘辩留众人在竹涛雅舍简单的吃了一顿饭，众人便告辞离开。 在众人出门之际，刘辩突然喊住了贾诩，对方觉得意外，便停下了脚步。 “陛下？” “文和留下来一会儿，朕有些事要吩咐你做。”刘辩表情严肃的说道。 “喏。”贾诩躬身一礼。 (未完待续，敬请关注下一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