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文小说网 - 历史小说 - 从大槐树下走出来的人在线阅读 - 第八十章 四清中的稀罕事

第八十章 四清中的稀罕事

    四清工作,在紧锣密鼓的进行着,一个个腐化堕落份子被揭露出来了,他们或许,就是因为多记了几十或几百公分,一个个阶级敌人被揭露出来了,他们或许,就是因为解放前;多有了几亩土地;一个个反革命份子被揭露出来了,他们或许,就是因为,在解放前的伪政府里做一些小事。四清工作队员心情激奋,因为工作获得了伟大成绩;社员们态度严肃,因为知道了在自己身边,还有哪么多妄图颠覆新社会的敌人;被清理出来的各种份子,心里笼罩着一层乌云,他们不知道自己将来是什么下场。

    岁月轮回,一年一度,中国人的大节日——大年,悄悄的临近了。中国的农民,一年有三个节日,端午节、中秋节、大年,数过大年最隆重,端午和中秋,农民,无权利也无资格休息,为何如此?因为,不管是新社会还是老社会,那两个节日是在农忙里,唯有大年,是在农闲,农民有六天休息日,从三十这天开始,到正月初五。从正月初六开始,就开始上工了。再休息的时候,只能是阴天下雨,或下大雪的时候了。

    农民干活儿,是在露天,正月初六能干什么哪?山边的地里栽着果树,果树品种叫香果,又脆又甜,但是这种果子搁不住,摘下来几天必须吃完,否则就烂了。这种果子,现在已经看不到了,六七十年代,到了夏天,北京的果品商店里,经常摆着这样的果子。这种果树娇嫩,不但要打药,冬天还得刮树皮,刮树皮的目的,是为了把藏在树皮底下的害虫冻死。

    北方的农村,过了春节,还是天寒地冻,生产队的时候,初六上工的头一天,干的活儿,多是刮树皮,手里拿着一个特制的偎成弯儿的刀子,轻轻的刮果树上的老树皮,刮树皮是个技术活,劲儿使得要适度,老树皮要全部刮下来,还不能动树皮里边的真rou。刮树皮,要从挨地皮的树根儿刮起,一点一点从主干往上刮,主干刮完了,爬到树上,刮几个大枝干,一直刮到树梢。刮完树皮的果树,特别鲜亮,好像人穿了一套新衣服。

    正月的活儿,地里的树刮完了,接着就是起驴圏,起牛圏,起羊圈,驴、牛、羊,吃的是草,拉出来的是草变成的粪,草变成的粪,捂到一定时间能发酵变热,又因为这些牲口圈都有棚,所以这些牲口圈,即使是春天还没有真正的到来,也能起得动,而猪圈就不同了,猪圈只有猪趴着的地方,有个四面透风的小棚,而大部分都露天,而猪吃的食,大部份是水,吃多了水,拉出来少部分屎,大部分是尿,尿,尿到冰天雪地里,冻得崩崩的。猪圈正月里是起不动的。正月里,再一个活儿是到地里倒粪,粪是秋收以后运到地里的,堆成大堆,为了春天播种的时候,能均匀的洒在地里,春播前,要把它倒腾几过,大坷愣捣碎捣匀,这就叫倒粪。

    天气一天一天暖和起来,眼看就要出正月了,二月初四是惊蛰,万物都要复苏了。人说九“九”加一“九”犁牛遍地走,阴历初二是八“九”的末一天,再过九天就是十“九”就可以春耕了。

    四清工作队,发动干部社员,正在备耕。因为缺粮,公社下了硬指标,每个生产队都要种几十亩大麦,而种大麦,不能出“九”,出了“久”再种,就不结籽粒了,为什么这样?这就像冬小麦,必须在头冬种,过了冬天再种,就不结果实了一样。

    天气灰蒙蒙的,一宿的功夫,下起了大雪,出门,雪已经末过了脚面子,社员们欣喜,可以歇一天工了。欣喜还没有落定,突然,生产队噹噹噹!噹噹噹!的敲起钟来。社员们以为要开会,趟着雪,出来聚到钟下。今天站在钟下的,不是生产队长,是四清工作队员,他看社员到齐了,就讲演上了:“贫下中农同志们!社员同志们!我们本想今天去种大麦,可是老天却跟我们作起对,下起大雪了,大家都知道,种大麦不能出“九”,现在已经是八“九”的最后一天啦!,如果这雪继续下下去,再过八天,大麦就种不成啦!大家知道!我们的粮食这么缺少!我们要一丝不漏的抓紧一切种粮的机会,争取多打粮食!我们一定要与天斗,与地斗,要把老天斗倒!我们要顶着雪种麦子去!争取夺个大丰收!”四清工作队员讲得慷慨激昂,社员们在雪地里跺着脚,听完了四清工作队员的讲话,都蔫蔫的回家了,队长也回家了。四清工作队员,在街上等了半天社员们,可哪个也没有出来,队长也没有出来,四清工作队员急了,到生产队长家去找生产队长,生长队长言道:“雪下得这么大,怎么去播种?”

    “不能去也得去!你可知道,过几天就要出‘九’了,如出了九,再播种就不成了!这可关系到几万斤粮食收成的大问题,这可关系到社员们下年挨不挨饿的大问题!”

    队长说:“不是我不愿意去,这样的天气,到地里没法儿播种!这样的天气,社员们怎么去啊?”

    “不是社员们去不去的问题,是你愿意去不愿意去的问题!你的思想通了,社员们就好说啦?”四清工作队员顿了顿又道:“不去也得去!这是政治问题,你以前的问题,还没解决哪?如果你在这关键时刻,再跟党对着干,抗拒运动!你可要知道后果!”

    四清工作队员的这句话,把队长给镇住了,社员们这些日子,给队长揭发出了不少问题,老问题还没解决哪,再给他加上一个抗拒运动的大帽子,那后果可就不堪设想了。”队长不敢再跟四清工作队员对抗,言道:“我到社员们家里,一个一个找他们去。”

    “好,我也一块儿跟你去!”

    生产队长,和四清工作队员,把顶雪种大麦的意义,苦口婆心的叙述了一遍又一遍,终于把社员一个一个动员了出来。社员们到生产队饲养室牵出了骡子马匹,到库房领出了种子,肩膀子上扛上了犁杖,手里提拉上料斗子,踏着积雪,顶着飘飘的雪花,向原野里走去了。

    雪下了一天一宿,停了,生产队又打起了钟,还是去地里种大麦。

    出了正月,阳气上升,晴天了,房上的雪,被太阳一晒,很快融化了,雪水,叮叮噹噹的敲击着屋檐下的洋铁桶,石头院子流了河,土院子变成了泥院子,社员们趟着雪水,踩着泥泞的街道,哄着牲畜,又向原野里走去。

    春天的雪呆不住,又过几天,田野里的雪,彻底化完了,队长和四清工作队员到地里看战天斗地的成果,不看则已,一看,个个都摇头晃脑,麦种子没有埋进地里,而都裸露在地皮上。当初顶着雪种麦子,只因为雪太厚,牲口拉着犁杖,只是在雪上耠了个沟儿,如今雪化了,一颗颗麦种子都暴露在地皮上。社员们怨声载道,四清工作队员默不作声了。

    一群麻雀呼啸而过,落在湿漉漉的土地上,高兴得就像人遇到了从天而降的馅饼,欢快的跳来跳去,啄食着地面上的麦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