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万元户
黑二愣一觉醒来拉着了灯，看看钟点儿五点多啦，他不敢再睡，撩起被窝穿袄穿裤子下地烧火热饭，昨天晚上吃的小米干饭豆面汤，每样还剩半盆子哪，黑二愣把剩干饭剩汤出溜溜一古脑倒进了锅里，几把火烧得剩干饭剩汤咕咕嘟嘟在锅里冒起了泡，他用铲子掺糊了几下，又加了把火，知道干饭汤热了能吃了，掀起锅盖用勺子往碗里盛了两勺子，拿出咸菜碟子坐在柜旁边的板凳上就稀里呼噜的吃了起来，转眼，四碗干饭汤下肚。黑二愣出门推上自己早已拾掇好了的行头——后货架子绑着两个钢筋棍子焊的铁筐子，筐子里左铺右垫弄得软软呼呼的自行车打开街门猫黑上了奔南口的大路。到了南口岔道儿直奔老南口，过了老南口再走就是黑洞洞的大山了。从老南口往上是一水儿的大山，一水儿的上坡道儿，黑二愣为了取媳妇拜丈人，骑着二八自行车呼吸带喘，过了居庸关，过了三堡山坡越来越陡，上了攀山道，自行车就不能骑了，只能探着身子往后杵着双腿推着走，弄得黑二愣满脑瓜子冒着白毛汗。到了八达岭，已经走了两个小时，已是大天老亮八点多了。过了八达岭就是一水儿的下坡道了，黑二愣骑上自行车如同插上了翅膀，飞似的直向小福沱村奔去。 到了小福沱李家养鸡专业户，还不到九点，李家养鸡的主人看到黑二愣如约而至，万分高兴，又是问寒又是问暖沏茶倒水。黑二愣喝了口水，卷了泡烟，言归正传，催促养鸡主人赶紧约鸡蛋。 养鸡主人养鸡也有一年多了，使吊秤嫌麻烦，买了一个二大台秤。黑二愣，卸下了两个筐子，一个放在台秤上过了皮，然后养鸡主人就是往筐子里码鸡蛋。一个筐子码了五十几斤鸡蛋，两个筐子不到一百一十斤，黑二愣付了钱，说了几句谦辞话推着自行车就上路了。 这回去可不比来时了，来时轻轻松松没有负担，现在是驮着一百多斤鸡蛋往家走，不小心弄坏了一个鸡蛋那就是丢了一张票子。 黑二愣推着自行车在村里择着道儿走，上了马路，黑二愣试了两试，摇摇晃晃的骑上了自行车坐子，走了一程，终于走稳了。 黑二愣骑着自行车往南直奔八达岭，走了一段，到了西拨子，再往前走就是上坡道了，黑二愣往前探着身子抻着脖子瞪着眼两脚卯足了劲登着自行车脚蹬子，艰难的往前行走着。 八达岭是旅游区，有许多吃饱了喝足了穿得花枝招展闲得五脊六兽没的干的中国人和外国人和摊贩讨价还价着爬着长城。黑二愣虽然没爬过长城，但这千年古城墙对他却没有多大吸引力。对黑二愣有吸引力的只有他驮着的两筐子鸡蛋，和它将来变成一张一张的票子，这一张一张的票子可以让孩子老婆吃上香的喝上辣的，他可以改变家里的一切。想到这里，黑二愣心里没了怨言脚底下的劲儿更足了。黑二愣卯足了劲骑着自行车到了八达岭。到了“北门锁钥”，城门洞狭窄人多拥挤，黑二愣下了车，推着过了城门洞，走了一程，又过了“居庸南镇”城门洞，往南是一水的下坡道了。黑二愣这回再不用探着身子抻着脖子瞪着眼费尽了劲头登车了。一百斤的鸡蛋加上黑二愣一百多斤的份量催着黑二愣屁股底下的自行车像脱缰的野马一样往前飞奔着。黑二愣身子往后座着，两眼目不转睛看着眼前的道路两手捏紧了车闸，控制着速度，生怕一百多斤鸡蛋有了闪失 总而言之，驮着一百多斤的分量，下山要比上山容易。黑二愣下了八达岭的盘山道，虽然还是下山，但坡度总是缓了些，黑二愣悬着的心缓了些。黑二愣奔家心切，撒开了闸顺着关沟的马路驰奔着。 一个多小时到了南口，在南口没有停留，一直奔了自己的家“福兴庄”由于一切顺当，这一去一回到家了，媳妇和孩子刚要吃中午饭。黑二愣满载而归，媳妇自然也是高兴，芝子紧让黑二愣吃放，黑二愣言道：“不忙，你帮我扶着车，咱们先把鸡蛋卸下来。” 芝子扶着车把，黑二愣言道：“注意啦！我要往下卸这筐子鸡蛋啦！”黑二愣从后货架子上两手一抠铁框子上的钢筋棍两手一较力，“嘿”的一声鸡蛋筐子离开了自行车后货架子，自行车一头儿失了重，向有鸡蛋的哪头儿歪去，黑二愣吼道：“注意！鸡蛋！”芝子使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没让鸡蛋筐子骤然摔倒，轻轻的歪在了地上。就这一歪，吓得黑二愣出了一身冷汗，骂道：“老娘们干什么也不行！我爬山涉水走了几十里大山沟也没让这鸡蛋损坏半颗！你这一哆嗦差点儿让我前功尽弃！看看吧！看看里边鸡蛋坏了多少！” 黑二愣把自行车上的那一筐鸡蛋又卸了下来搬到屋里去。芝子找了两个篓子两个篮子，黑二愣一个一个小心翼翼的从钢筋筐子里往篓子里检鸡蛋，捡到末了一数坏了十多个鸡蛋。黑二愣言道：“你看看！你看看！这都是你刚才那你一侧歪！坏了这么多鸡蛋！”芝子气道：“还不定什么时候坏的哪？” 黑二愣言：“你甭嘴硬，咱再把哪筐子鸡蛋捡出来，如果那筐也坏这么多，算我说错了你，如果没坏这么多，就是你的毛病！”黑二愣又接着往出捡那一筐里的鸡蛋，果然只坏了两个。黑二愣手一拍言道：“还嘴硬吗？说你们老娘们不行，你还嘴硬！”芝子气道：“老娘们不行！当初你还耍尽花招找老娘们？”黑二愣言道：“没法儿跟你喘气。” 黑二愣吃了饭，躺在炕上睡了一个觉，起来抽了一炮烟又续了一炮，对芝子言道：“咱俩以后这么分工，今后哪，是我到延庆收鸡蛋，你到南口卖鸡蛋。”芝子刚才的气还没过，言道：“你不是说老娘们干什么也不行吗？干嘛还用老娘们？” “又说气话，我一个人有分身术吗？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带歌句的，两口子过日子就得齐帮对手，鱼帮水，水帮鱼，一个人能耐再大也筑不起长城，你甭说废话，明天给我到南口好好卖鸡蛋去！” 芝子言道：“我做过买卖吗？你让我卖鸡蛋去？” “我做过买卖？我不也没做过吗？现在我不是也做了吗？人都是学而知之，没有生而知之的！我问你，你在家养活过孩子吗？没有吧？你现在不是也养活俩了吗？” 黑二愣把芝子问得哑口无言，也只能听他的安排啦。 黑二愣言道：“你也甭害怕，明天我和你一块儿上南口咱俩一块儿卖鸡蛋去。”芝子言道：“卖鸡蛋，说的好听，你拿什么卖？有秤吗？”黑二愣一愣：“言道：“可不是吗，还没秤哪！”黑二愣站起了身，言道：“我借去。”不一刻，黑二愣借来了一个小盘秤，一切打点好了，天气也晚了，黑二愣催促芝子睡觉养足精神明天去卖鸡蛋。 第二天天一亮，黑二愣就起了来，把篓子里的鸡蛋放在车筐里，不过，一个车筐里只搁了半筐，黑二愣对芝子言道：“带了鸡蛋带不了你了，我前头先走我在东大桥等你。” 黑二愣骑上了自行车带着鸡蛋奔了南口，走了二十多分钟到了南口东大桥，又等了二十多分钟，芝子来了。黑二愣言道：“我到南口道北工厂门口等你。”说完他登上自行车一直往西就奔了南口工厂，到了南口工厂大门前停下，往北一看，那一条街上已是人山人海，摆摊的有站着的有蹲着的，买东西的也有站着的也有蹲着的和小贩相互讨价还价的交易的，那些准备买东西的还没相上货物的一摊儿一摊儿的扭头踅摸着自己想要买的货物，没有买卖的小贩声嘶力竭的叫卖着，有买卖的小贩连过秤带夸耀自己的货物，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乱糟糟的，黑二愣想看的就是这个气氛，他看到别人交易似乎自己也交易上了，似乎自己已经卖了一筐又一筐的鸡蛋换回了一张一张的大票子已经发大财了。 这里有南口最大的工厂，是詹天佑一九一五修京张铁路时一九一六建的，这个市场是南口工厂的工人和家属早起买菜的小市场，它是附近的农民和附近的居民自由形成的。 不一刻，芝子也到了，黑二愣推着自行车和芝子一前一后向自由市场走去。黑二愣在人群中穿梭着，踅摸着有空可钻的地方。黑二愣看到路边有个卖小鸡子的熟人，招手和他打招呼，黑二愣趁机凑了上去和卖小鸡子的搭钩，卖小鸡子的挪了挪给他挤出了个地方，黑二愣让芝子掌着车把，自己把两半筐鸡蛋从自行车上卸了下来，由于这回一边儿是半筐鸡蛋，又由于芝子有了经验，这回没有出什么问题。 黑二愣让芝子看着鸡蛋，他把自行车安排了个地方，黑二愣就要做买卖卖鸡蛋了。 芝子没做过买卖，像个新结婚小媳妇口羞，吆呼不出口。黑二愣言道：“这有什么呀！大声吆呼！没人割你舌头！芝子还是吆呼不出来，黑二愣高声的吆呼起来：“买鸡蛋买鸡蛋！农家饲养的柴鸡蛋！好吃不贵！两块五一斤啦！” 两块五一斤鸡蛋这是市场上的官价，来买鸡蛋的多不打价，多是看看鸡蛋的大小、成色，卖鸡蛋人说话的热情成度而光顾哪家，黑二愣虽然皮糙rou厚没有招人的地方，但他的面前蹲着一个俏式的媳妇，而他皮糙rou厚的外表，会给人一种憨厚农民实在的感觉，也会招来一些有着不同内心世界的人光顾。 没有不开张的油烟店，黑二愣的吆呼声招来了几个买鸡蛋人来到芝子面前看鸡蛋，有人来看就免不了有人相上，有买三斤的有买两斤的，不大工夫也卖出去了十多斤鸡蛋。赶早市的人慢慢稀少了，黑二愣和芝子看看鸡蛋卖出去了有一半，还剩有二十多斤，黑二愣建议走街串户再到大街上碰碰运气，结果是又卖出去有十多斤。一天下来，黑二愣两口子卖了有四十斤鸡蛋，一斤鸡蛋挣一块七，四十斤鸡蛋挣了八十来块钱，顶工人挣一个月的了，黑二愣高兴，芝子也高兴。 第二天，黑二愣和芝子照样去了南口道北早市又卖了四十几斤鸡蛋，又挣了八十块钱，黑二愣数着钱对芝子说：“鸡蛋剩不多了，明天我去延庆取鸡蛋，剩下这点儿就你一个人去卖吧。” 芝子言道：“我一个人怎么去呀？” “就剩下有二十斤鸡蛋了，你一个人着篮子去吧，再卖几天，咱们买个新自行车，就不用你着啦！” 如此，黑二愣又去延庆小幅坨收鸡蛋，黑二愣和芝子有三天卖一百多斤鸡蛋的时候，有两天卖一百多斤鸡蛋的时候，黑二愣两口子一天下来平均能挣一百块钱。三个多月就挣了一万块钱，就成了人人羡慕的万元户了，黑二愣计划着美好的未来，他要把大石头垛的旧房拆喽盖上扁砖到顶瓦窖儿一样的新房子，说干就干，他花了四千块钱买了一万块砖，码在院子里，再干些日子，他还准备去买木料，黑二愣雄性勃勃想干一番大事业。 黑二愣又干了三个月，又挣了一万块钱，他算计着到哪儿买木料，有一个朋友告诉他，他的一个朋友从东北倒腾几车皮红松来，四米、六米的都有，四米的正好做檩条，六米的正好做大坨。黑二愣言道：“那你带我买去吧？”那个朋友言道：“车皮还没到，还得四五天。” “有准吗？” “有准儿。” 黑二愣言道：“那我就候着啦！” “你放心等着吧。” 黑二愣趁着木头还没来，想积攒一些鸡蛋，这一日，黑二愣又去了延庆小福坨村李姓养鸡专业户。李姓养鸡专业户的主人看到黑二愣来了，苦笑了一声，言道：“今天太对不起您了！今天没那么多鸡蛋啦，这也是事出有因，有个亲戚昨天突然来了，他说他要开一个卖油盐酱醋干鲜果品的杂货店，今天开张，昨天弄走了七八十斤鸡蛋充门面，这里只剩二三十斤了，您要不嫌少，您就把这二三十斤弄走吧。” 黑二愣乘兴而来，万没想到当头浇了一瓢凉水，立马蔫了，他想了想言道：“既然是这样，也就这样吧，您把剩下的鸡蛋给我约喽，有多少算多少吧。” 这二三十斤鸡蛋只是两筐子底儿，就这样回去？不能，黑二愣刚才就想过了，天气还早，走街串户到村里去收。 黑二愣自打倒腾鸡蛋以来顺风顺水，从小福坨买鸡蛋驮回去到南口去卖鸡蛋，没出过差错，钱铮得也算轻松，他从来还没到村里收过鸡蛋哪，等到他到村里一收鸡蛋哪，没想到还真难了，差点儿把小命丢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