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药王
“狗蛋!”双儿口中惊呼一声,眼看如自己亲弟弟一般的狗蛋就要从十几丈高的山崖摔落,忽听身旁弓弦连震,几支红翎长箭流星般滑过长空,准确的穿过狗蛋的腋下将他架在半山之上。 ‘呼,还好,幸好我早有准备!’斛律云自得的弹了弹弓弦,还未来得及说话,却见身边一道赤影飘过,矫若脱兔,风一般刮到山坡之下,脚下连点,直奔挂在山腰的狗蛋而去。 狗蛋现在已经吓傻了,他只向下看了一眼,便紧紧地闭上眼睛,用胳膊死死的夹着腋下的几个箭杆,身子不停的颤抖,什么提纵之术,轻身之法,早被忘到了爪哇国。 可是他腋下的箭杆只有食指粗细,也不是根系发达韧性极佳的山藤,哪经得住他这样折腾,只支撑了一会儿便摇摇欲坠,就在他准备闭目等死的时候,一声娇喝自身下传来:“狗蛋,提气,纵身!” 这个声音太熟悉了,他打小就笨,从绕水缸跑开始,什么东西学起来都比别人慢半拍,就因为这个没少挨打。又冻又饿的夜里,总是双儿将省下来的干粮留给他,还提醒他练功时的要领,长而久之,他便养成了一种听到双儿的提醒便本能的去做的习惯。 熟悉的声音传到耳边,多年来养成的习惯战胜了恐惧,狗蛋本能的提气向上一纵,恰在此时,一股力量自脚下传来,他的身体如大鸟一般腾起,向上面飞去,下面传来双儿有些欣慰的喊声:“狗蛋,上去,上崖顶去,你一定行的,把孙郎中带回来!” ‘我一定行的!’狗蛋心中大喝一声,脚下顿时轻灵起来,如蝴蝶翻飞一般,直往崖顶冲去。 他是飞起去了,可是给他一推之力的双儿却坠了下去,下面的人看得清楚,刚才双儿一路向上,借着上冲之力反身一脚踏在狗蛋脚下,将他送上去的同时,自己以更快的速度坠了下来。 “糟了,这个笨蛋!”山崖下的斛律云大骂一句,抬手举弓,箭如连珠,一支支雕翎长箭钉在双儿下坠的身子下面,却因为对方下落之势太猛,根本没有太大的用处,只是将她下落的速度稍稍迟滞一些,便瞬间断成两截。 不过这些箭杆毕竟还是将双儿的下坠势头减缓了一些,她落了几丈之后,身子终于跌在了山坡之上,弹了一下,带着大堆的积雪顺着陡坡便滚了下来。 “靠!见鬼,都跟我来,把斗篷扯下来,两人拉一个,给我把她挡住!!”斛律云鬼叫一声,把手里的宝弓一甩,伸手一把将斗篷拽了下来,随手抓了一个人就三步并作两步朝前跑去。山坡下面石头树木众多,要是让她就这么滚下来撞在上面,不死也得残废。 他和这个机灵的士卒张开大氅,左挪右移,对准了山坡上冲下来的那个“人形雪球”,后面的人有样学样,瞬间便做成了十个披风缓冲带。 他们这边刚刚准备好,那边的雪球可就到了。近八十多度的大坡能给一个人多大的速度,这斛律云没工夫算,他只知道自己紧握披风的双手一热,身子便不由自主的被拽到中间,紧接着脑门上猛地一疼,然后就是金星漫天,小鸟飞舞。 二十个人如滚地的葫芦一般和大雪球混在一起,撞了个唏哩哗啦,“妈呀!”“我靠!”之声不绝于耳。过了一小会儿,顶着一个紫金疙瘩的斛律云从雪堆里蹦了起来,晃了晃有些发晕的脑袋,朝崖顶看去。 ‘这么半天也没人掉下来,看来那混小子是上去了。’他心里暗忖片刻,拢着双手大喊起来:“喂,狗蛋呐,你双儿姐没事儿,你速去速回,把孙思邈给我带回来啊~啊~啊~”这山坳有些拢音,声音喊出去回声一片一片的,好像千军万马在齐声呐喊一样。 喊完了话,他走到那一大坨人形雪堆旁边,随便拽着个倒立起来的大腿拔萝卜般扯出一个人来,探了探,有气儿,然后扔到一边,拔下一个。 须臾之后,被撞得七荤八素的二十个汉子便被斛律云挨个扯了出来,露出了最下面的双儿。斛律云仔细一看,顿时暗自叫苦,只见双儿脸色惨白,身上的衣衫破烂,右肩下方有一道不太长,却很深的伤口,不知道是被山坡上的什么东西割伤的,正在潺潺的向外流着鲜血。 斛律云一个头两个大,看着那如嘴唇般翻卷的伤口,回身朝众人急声问道:“你们谁带了刀伤药?快点给我!” “我,我带了!”一个外号叫胖小的士卒捂着胳膊喊了一声,探手入怀,摸出一个小瓷瓶扔给了斛律云。 “那个?你们谁过来给上上药?人家一个大姑娘家的,我不太方便。”斛律云将伤药拿在手里,看看那伤口有些敏感的位置,皮笑rou不笑的转过头去,看向那一帮老兵油子。 “哎哎,不行了,肚子好疼,肯定是早上没吃好…”其中几人借屎遁之名,一溜烟的跑了。 “恩,这眼瞅着天黑了,他们方便的时候万一有什么野兽就不好了,我们过去看看…”又跑了几个。 “哎,大人,你可不能害我啊,我家里那婆姨可厉害的紧,平日里我连母猪都不敢多看一眼,还是您来吧,我去拣点儿柴火回来…” “我去帮忙…” 三下五除二,人跑了个精光… “哎!”斛律云伸了伸手,看了看这帮没义气的同僚,又看看地上这个大麻烦,使劲儿的挠了挠脑袋,暗忖:‘看她这样子,也就十二三岁,胸应该还没发育呢,没发育就没事,没事的。’他心中暗自安慰着自己,伸手将双儿对襟处的布扣解开,上衣撩起分到两旁。 皮袄的里面,是月白的贴身小衣,斛律云很小心的将其撩了起来,眼神不自觉的滑了下去,平滑的小腹,盈盈一握的纤腰,还有两个秀气挺拔的雪塔,雪塔顶端两点樱桃大小的粉嫩挺挺的立在那里,仿佛在嘲笑他的自欺欺人… 完了!这整得,啥事儿啊! 斛律云心头惨嚎一句,眼睛却怎么也挪不开。要说他上辈子的时候,也细细钻研过不少的爱情动作片,可那是在电脑上,怎么看也和现实里不同。这就像看动物世界一样,一只大老虎,在电视里再威猛也连个小孩儿都吓不哭,要是搁在现实里,就是武松见了也得抖三抖。 只会纸上谈兵的斛律云同学把自己的目光强行移开,深吸了口气,感觉嘴里有些发干。他掏出身后的酒囊解开系扣,先喝了一口压了压惊,又用里面的烈酒洗了洗手,这才将烈酒倒在伤口上,慢慢的冲洗着里面的杂物。 “恩~”昏迷中的双儿可能是有些疼,眉头微蹙,鼻子里哼了一声。斛律云手一抖,酒囊差点脱手而出。他咬了咬自己的舌尖,强压下心里的不适感将伤口洗净,系上酒囊,又拿起装着刀伤药的瓷瓶,看看自己好几日没换的内衣,又看看那整洁如新的月白小衣。 “刺啦~”衣服撕裂的声音响起,因为见了血不太清醒,斛律云手上没轻没重的,一把就将双儿的内衣撕了一大片下来。不过现在也顾不上那么多了,他用牙齿将小瓷瓶的塞子咬开,将里面黄色的粉末倒在布片上,然后小心翼翼的绑在双儿的伤处,做完这一切,又有些心虚的看了两眼那如鸭梨一般的所在,这才手忙脚乱的将她的衣服又扣了起来。 …………………………………………………………………… 熊熊的篝火燃起,将夜的黑暗和冬的寒冷驱散,斛律云他们就着地上的浮雪吃了些干粮,猫在山脚的背风处等着狗蛋的消息。双儿的伤口上过药之后,已经不再流血,斛律云将一处篝火移开,在还有些发烫的地面上铺了几层毛氅,才把她安置在上面。 大狗将脚上的靴子脱掉,将冒着白气的脚丫伸到火堆旁,一边儿烤着,一边儿向边上的斛律云问道:“大人,你说,狗蛋那小子能行么?这山里野兽众多,你看那火光照不到的地方,可有不少畜生打咱们的主意呢?”他向外面扫了两眼,便看到几只野狼躲在火光看不到的黑暗角落,瞪着亮白色的双眼,死死盯着他们这些不属于大山的不速之客。 “恩?是么?要不我杀两个回来,咱们烤rou吃?这大晚上的,也没什么意思。”斛律云转头看了看,抄起手边的宝弓,跃跃欲试的问道。 “大人,狼rou味道不错,你给我们猎几个吃啊…”围在旁边篝火旁的几个汉子听到他的话,赶忙大声应道。 大狗伸手搓了搓脚丫,善意的提醒道:“大人,狼这种动物瑕疵必报,你要是杀了一个,他们整个狼群都会恨上你,早晚跟在你身后,直到你松懈的时候杀死你为止。” “呵~”斛律云轻蔑的笑笑:“怕什么,咱们堂堂大隋男儿,连那胡狗都敢杀,害怕他们的老娘(注1)?”说罢抄起弓箭起身,向外围走去。 “大人,狼皮可是好东西,千万别弄坏了!” “放心!”斛律云高声回了一句,弯弓搭箭,箭箭透目而入,片刻就杀了好几只野狼。剩下的野狼一看不是对手,对月长嚎一声,隐没在丛林深处。 一夜很快过去,其间确实如大狗所说,不断有野狼汇集在他们这临时营地周围,伺机而动。不过最终除了给他们送来了更多的狼rou和狼皮,连众人的毛都没伤到一根。 双儿还在昏迷,不知是失血过多还是滚下山的时候伤到头部的缘故,反正就是闭目静静的躺在那里。不过这样也好,斛律云到现在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坚强的小姑娘,毕竟这女孩子的身子,不论古代现代,看了之后可都是要长针眼的。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直到日上三杆,这山崖上面还是静静地没有一点儿声音传来。在营地里休息的众人都有些不安起来,昨夜那狼群的阵势可是不小,狗蛋一个人走夜路,连把武器都没有,怎么面对凶猛的野狼?大伙儿心里都没底。 “要不?我上去看看?”大狗轻嘿一声,把快要烤糊的狼rou丢在地上,抄起两把短刀来就要往土坡那儿走。 “大狗,回来,这崖太高了,你上不去的!”斛律云蹲在双儿身边,摸了摸她的额头,然后才起身,冲大狗喝道。 “大人…” “回来!” “嘿…” 大狗使劲儿的踢了脚地上的浮雪,刚要往回走,忽然感觉头顶之上有浮雪飘落,他抬头眯着眼睛向上看去,却见一根长长的麻绳系着一个大大的包袱慢慢的沿着山坡滑了下来,停在他的身旁。 “狗蛋回来了!”大狗欢呼一声,在雪地里打了个滚儿,将地上的积雪扬起老高。营地里的士卒们也都高声欢呼,躺在地上“昏迷”的双儿长长的睫毛抖了抖,眼睛睁开条缝儿,又赶紧闭上了。 没过多久,浑身破破烂烂的狗蛋和一个面色红润,鄂下三缕黑髯的中年男子从山坡上爬了下来。斛律云赶忙带着人迎了上去,双方见礼之后,斛律云将他们引到篝火边上,奉上酒食,边吃边说起来。 在看过双儿的伤势之后,狗蛋一边儿抱着条狼腿大啃,一边儿说着这一路的艰辛。原来他昨天翻上山崖之后,一路东行,没走多远天就黑了,几只野狼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不急不缓的跟在他的后面,伺机而动。 要说起来,斛律云昨晚那无心的几箭,倒救了狗蛋一命。这整座山的野狼似乎都是一个种群,斛律云杀死几只之后,狼王对月长啸,将附近的野狼全都召了过来,跟着狗蛋后面的那几只当然也不例外。 就这样,狗蛋一路急赶,到了岳阳城下。他将流民队伍遭遇瘟疫的情况对值夜的郡兵一说,对方当然不敢怠慢,赶忙连夜将孙思邈叫了起来,上城楼询问病情,病状,又敲开药铺的大门取药,折腾了足有大半夜,才用一个吊篮将孙思邈送了下来。 狗蛋的冒险经历说完了,斛律云赶忙起身对一直静静坐在一旁闭目养神的孙思邈施礼,恭敬的问道:“孙真人,您看这流民所得之疫,到底是何种疾病。”这孙思邈身穿一身道袍,一派世外高人风范,斛律云不知道该叫什么好,便以“真人”相称。 孙思邈缓缓张开双目,点头回礼道:“据我多年行医之经验来看,这瘟疫染者发病急骤,寒战发热,头痛面赤,肢节酸痛剧烈,在腋、胯部起核块,神志昏迷,周身紫赤,唇焦舌黑。乃是由感染疫鼠之秽气,疫毒侵入血分所致。” “鼠疫?”斛律云两眼一瞪,通体发寒。鼠疫这种病,他虽然没有亲眼见过经历过,却早已耳闻它的凶名。他赶忙急声问道:“这鼠疫的传染性如何,我们这些人会不会都已经染病?” “鼠疫?这倒是比核瘟贴切许多。”孙思邈很快接受了这个新名词,自信的对斛律云说道:“小友无需担心,这鼠疫是疫毒入血所致,此时正值寒冬,并无多少蚊虫虱蚁,染病之人,不会太多。” “虱子?”斛律云呆了呆,忽然想起任青伶说胡姬营里无人染病的事情来,原来是因为她们讲究卫生,身上没有虱子的原因。既然知道了传染源,再想解决就好办多了。 他思量半天,继续问道:“孙真人,流民中已有几百人染病,不知这鼠疫可有医治之法?” 孙思邈捻了捻胡须,轻声道:“这法子么,说有,也有,说无,也无。” (注1:众典籍都描述说突厥之名起源于金山,因为此山形似兜鍪,而其语言中兜鍪发音为突厥,所以用突厥为整个部族之名。汉时,此部曾亡于匈奴,全族尽被屠戮。只有其中一个小儿因为年幼,匈奴士兵不忍杀之,弃于荒野任其自生自灭。群狼围拢而哺育这个孩子长大,这个孩子又取狼女为妻子,生育十个孩子。其中的长子后来就成了突厥王,姓阿使那(初乳),所以突厥人又自称为狼的后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