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神医也会忽悠人
鼠疫这种疫病,在历史上曾经有过几次大爆发,其威力之剧,几可以达到十室九空的地步。就算孙思邈有可用之药,得当之法,能否将那些患病者治好也是两可之说,所以他也不敢把话说得太满。 不过这俗话说得好:治病不如防病。斛律云既然从孙思邈那里知道了这鼠疫的传染源是虱子、跳蚤等物,又怎能不防。他带着孙思邈他们回到营地之后,立刻发动起所有人来,伐木取雪,烧水沐浴,尽量从源头上把这瘟疫遏制住。再加上此时正是冬日,蚊虫绝迹,所以此法虽然简单,却十分的行之有效。 眼看瘟疫得到了控制,斛律云的心里总算大大的松了口气。他这次真的是吓坏了,晚上睡觉的时候身上只要一痒就蹦起老高,还常常暗中郁闷:为啥别人穿越的时候,都是好事,而轮到自己,却又是深入敌后,又是瘟疫横行。 这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哇! 双儿的身子也慢慢好了起来,小姑娘还是原来的那副有些倔强的温柔样子,伤口刚刚愈合便到处跑着给大家帮忙,只是见到斛律云的时候眼神有些躲躲闪闪。至于狗蛋,他现在可是所有人里面最烦恼的人了,因为有一个人天天粘着他,让他不胜其烦。 孙思邈辗转腾挪的耍完一套剑法,收剑吐气抚须而立,一派仙风道骨,眯缝着眼睛看着身前不远处坐在一块石头上无精打采的狗蛋说道:“狗儿,你来看,为师这一套剑法乃是自‘道德经’中所悟,共九九八十一式,取九九归一之意,不光威力无穷,更有强身健体之功效。若是你拜我为师,为师定会倾囊相授。” 面对这后世药王的邀请,狗蛋很牛气的撇了撇嘴,像赶苍蝇似的挥了挥手,拒绝道:“不学,我打小就笨,除了双儿姐教我的东西,我啥也学不会,你去找别人吧。”说完还不忘抻着懒腰大大的打了一个哈欠,以表示他真的对这套九九归一剑法很不屑。 孙思邈的眼角抖了三抖,沉吟片刻,将长剑入鞘,又从身后掏出一个赤红色的小葫芦来,拔开瓶塞,顿时药香四溢。他小心的倒出一颗绿油油晶莹剔透的丹丸来,带着温和的微笑对狗蛋说道:“狗儿,你来看,此种灵药名为‘百草丹’,是为师我自中原各处灵气充盈之地取天材地宝,又用无根地火淬炼所得。食之可令人洗筋伐髓,延年益寿哇,若你拜我为师...”他顿了顿,有些rou痛的看了看手里的小葫芦,咬牙说道:“这一葫灵丹,任你取用。” 谁知狗蛋听了居然大惊失色,摆着手颤声道:“吃药?我才不吃,以前病了的时候,都是双儿姐用饴糖(就是麦芽糖,古代的糖块多数都是这个)哄我吃的药,哪有人没病吃药的,不要不要。” 孙思邈感觉自己的脑门子“绷绷”弹了两下,抖了抖胡须,眼中精光一闪,小心地从贴身的兜囊中取出一本绸书,靠到狗蛋身边,低声道:“为师在外游历之时,曾于巴蜀之地得一奇书,名曰:洞玄经。此书暗合天地之道,阴阳之法,若你拜我为师,为师便将此书传与你。”说罢展开绸书,将里面那描绘着经络血脉的光屁股小人儿给狗儿展示了一下。 “哦?”狗蛋眼中露出饶有兴趣的神色,伸手就要去拿。 “哎…”孙思邈后退一步,将绸书收起,抚须轻笑道:“此乃本门之至宝,非门下弟子不可参阅。”说罢用眼角看了看狗蛋,嘴角露出一丝志得意满的微笑。 “不给看算了,稀罕!”这狗蛋倒是光棍,一看他不给看,气哼哼的站起身拍拍屁股,调头便跑。寒风将孙思邈的胡须扬起,带来几句话:“我去找双儿姐了,你别跟过来!” “这…”孙思邈三缕黑髯哆嗦了几下,手屈如鸡爪,指着越跑越远的狗蛋,差点儿一口气没上来。他嗓子里哼哼了几句,一甩袍袖,转身走入帐中。 这是斛律云专门为孙思邈安排的营帐,他知道修道之人好静,特地将这所大帐安排在整个营地的边缘处,营帐对面山坡上有一口山泉,松枝挂雪,清水涤尘,倒也颇有一番意境。帐里除了简单的木床和小案之外,还在地上铺了一张大大的毡毯供他打坐之用。 孙思邈挑帘进账,走到小案前倒了一碗清水饮下,刚想打坐以静心神,却见身后的帐帘一挑,斛律云笑着走了进来。 “孙真人。” “胡小友。” 二人互施一礼,就在帐中毡毯上相对而坐,斛律云双手扶着膝盖,朝对面的孙思邈笑道:“孙真人,听说您要收狗蛋为徒?” 这件事他不是第一天听说了,开始的时候,他以为孙思邈不过是一时起意才想要收狗蛋为徒,过了这股热乎劲儿也就过去了。没想到这孙真人这次还真是铁了心了,三番五次的向狗蛋抛出橄榄枝。他自己觉得狗蛋在他身边做个亲兵还真不如跟着孙思邈有前途,有心促成这桩好事,于是先过来问问这师傅的意思。 “恩,狗儿悟性极高,根骨俱佳,我游历天下这么多年,还从未见过如此佳徒。”孙思邈倒也干脆,手中拂尘一摆,点头赞道。 斛律云脸上的表情瞬间就精彩起来,他的脑海里浮现出前世《功夫》里那段经典对白,原来这狗蛋也是骨骼精奇,头顶灵光外泄的武学奇才啊。 孙思邈抬眼看了看对面脸颊有些抽搐的斛律云,奇怪的问道:“小友?” “啊,真人。”斛律云将笑意隐下,欣然道:“这是好事啊,他为什么不愿意呢?” 孙思邈听他问起,微微叹了口气,大倒苦水:“唉,小友有所不知。这狗儿本性纯良,不论是性格还是习惯都极合我意。只是,不论我跟他说起什么,他都会提起‘双儿’这个人,这个叫双儿的女孩子,是何人?” “双儿啊…”斛律云沉吟片刻,眼前马上晃出那对鸭梨般的雪白,赶忙摇了摇脑袋正色道:“这个双儿乃是和狗蛋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一个女孩子,两人俱是无父无母,相依为命,那个双儿对狗蛋极为照顾,犹如亲姐一般。” 他顿了顿,提醒道:“那****和狗蛋自岳阳回返,山坡下那个身穿红衣,受伤昏迷的姑娘就是了。” “哦?”孙思邈一撩拂尘,赶了赶并不存在的苍蝇,思量了片刻,却怎么也回忆不起这个人了。 ‘既然我这乖徒儿离不开这个双儿姐,那我是不是应该从这个人身上着手呢?’他的脑中忽然冒出一个新的想法,越想越觉得对,于是开口向斛律云问道:“小友,你可知道这个双儿现在在何处?我欲让她帮我劝慰一下狗儿,你看…” “她现在就在林子里帮着大伙捡柴火,既然您想见她,那我就带您过去一趟。”虽然知道见了面难免尴尬,不过斛律云还是站起身,对孙思邈说道。 “如此,多谢小友了。” 流民营地所在的山谷不深,两侧土坡的坡度也极缓,上面密密麻麻的生长着一些寻常林木。这些日子众流民响应斛律云的号召,砍林伐木煮水沐浴,已经将山脚下的树木砍了个精光,只剩下一盘盘年轮密布的树墩。 二人一前一后缓缓而行,斛律云四下张望半天,才在左手半山腰上看到一身红衣的双儿,她此时正和狗蛋抬着一根约有一丈长短的树干缓缓行着,斛律云拢起双手,大声喊道:“双儿…” 半山腰上的双儿妙目微移,一看唤自己的人是斛律云,粉白的小脸腾地红了起来,她回身对狗蛋说了句什么,这才放下树干跑了下来。 “少爷,您叫我?”双儿跑到斛律云身前问了一声,然后便低下头去,葱白似的细指使劲儿的扯着皮袍下摆上缀着的兔毛,没几下就扯下一大把。 “啊?哦,是孙真人找你,你们聊,我还有事,先走了。”斛律云有些尴尬的摸着鼻子应了一声,把身后捻须微笑的孙思邈扯到前面,夺路而逃。 “哎?”双儿抬眼一看,那个让人又羞又念的身影已经跑到二十步外,左脚拌在右脚之上,一个趔趄栽进山坡下的积雪之中。 “小心些…”她莲步轻移,身子前探,刚想叮嘱一声,眼角却扫到身边的孙思邈正用一种似笑非笑的神情看着自己,赶忙回过身来,微施一礼道:“孙真人,您找我有事?” “恩…”孙思邈还是那副关羽转世,似睡尤醒的样子,拂尘一摆,指了指不远处两个簇新的木桩:“那边谈。” 二人在木桩上坐定,孙思邈没有说话,只是伸出三只手指,微笑道:“双儿,我听胡小友说,你前几日身上受了些伤,还未大好便下地走动。这种伤很容易在体内留下隐疾,对身体极为有害。伸手过来,我为你把把脉,看看是否有留下隐疾。” 他在关心我?还专门请了神医来帮我把脉?双儿脸越发的红了,几下就用脚在雪地上挖了个小坑出来,心里像灌了蜂蜜一般甜美,赶忙将窄袖袍往上拉了拉,露出一段洁白的皓腕,朝孙思邈递了过去。 孙思邈看了看她通红的脸色,有些不解的想道:‘恩?把个脉有什么不好意思?’他将手指探了过去,捏住那一段雪白,开始探查对方身体的情况。
他本来打的主意是让双儿帮忙劝一劝狗儿,让他乖乖的拜自己为师。可是一见到双儿之后,却惊讶的发现这个女孩子也是‘骨骼精奇,上上之选’,顿时起了爱才之心,可是男女有别,又不好直接说要摸骨把脉,正好想起斛律云说过她前几日才受了伤,便以诊伤为由,探查起她的身体状况来。 真是好苗子! 孙思邈心中暗赞一声,开始盘算着如何将这两个难得一见的好徒儿收到手中。他思量半天,还是没有十足的把握,忽的心中灵光一闪,双儿和斛律云“郎情妾意”的画面在他脑中不断回放,‘恩,还得从这上面入手’,老道心中有了计较,顿时胸有成竹起来。 孙思邈将手从对方手腕上拿开,微笑着道:“呵呵,好了,你的身子已无大碍。”说完之后他故作震惊的“咦”了一声,深深看了双儿一眼,自顾自的掐指算了起来。 “真人?怎么了?”他震惊的表情很到位,一下子引起了双儿的注意,她的心顿时揪了起来,瞪着眼睛看着孙思邈,紧张的问道。 “没什么…”孙思邈先故作神秘的摇了摇头,抬眼细细端详双儿半天,嘴里低声嘀咕了几句“不对啊…”然后沉声问道:“双儿姑娘,你可曾婚配?” “啊?未曾。”双儿羞涩的应了一句,刚刚散去热度的脸又红了起来,脑海中浮现出那个越来越清晰的身影。 “不应该啊…”孙思邈继续装着,看已经吊够了对方的胃口,便皱着眉头开口道:“不怕姑娘笑话,贫道除了会医病救人之外,也兼修一些相面卜卦,预测吉凶之法,看姑娘的面色,这姻缘当在眼前才是…” “啊?”双儿更羞涩了,一颗心仿佛小鹿一般乱撞,她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靴尖,低声问道:“真人既懂相面之法,那能不能,帮小女子看看姻缘呢?”她说着话,脑袋几乎垂到了胸口上。 “这也不难…”孙神棍装模作样的看了半天,嘴里连连发出“咦”的惊叫,然后沉着脸看向双儿,低声说道:“双儿姑娘,贫道细细看过,你身具慧根,有兴家旺夫的福相,不过你儿时似乎受过什么苦难,将这福根慧根锁住,反倒成了煞相,你现在若是想成就这段姻缘,对对方极为不利。” ‘啊?说起来,自那天我认识他以后,流民中便瘟疫四起,他也诸事不顺,难道便是因我所致?’所谓算命,最怕的就是对方随便说些什么,你再拿已经发生的事情往上套,现在双儿便是如此。听孙思邈一说,她再前后一印证,顿时觉得自己是身具煞气,勀夫败家之相,这才连累了斛律云。 一念及此,她心中顿时凄苦,眼泪在眼窝里打转,轻声道:“不瞒真人,双儿小时候确实被人逼迫做过一些伤天害理的事情,所以才…” 小时候受过苦难?这句话简直就是太笼统了,谁小时候不又皮又赖,走路都恨不得蹦两下,而且这小孩子免疫力低下,得了病又不愿意好,所以这磕磕碰碰,还有小病小灾的都可以算作苦难,他这句话可以算是万金油的算命语言了。 双儿想到自己小时候那会儿被人培养出来行窃,偷东西也算是件伤天害理的事情,这,又和孙思邈的话对上了… “恩…果然如我所料。”孙思邈自得的一笑,然后扬声道:“世间万物,又因必有果,此难因何而起,亦可因何而解。” 双儿一听命格还有补救的余地,伸手一探,将孙思邈的袍袖扯住,急声道:“还望真人教我。” “恩。”孙思邈拍了拍她的手背以作安慰,然后轻声道:“若论世间大善,不过救人一命,医者之道,以治病救人为己任,若你行医向善,慢则三五年,快则一两年,必可功德圆满,成一段姻缘啊。” 双儿的眉头皱成一团,灰心道:“可是,我不会行医诊病啊。” 孙思邈心里哈哈大笑,手中拂尘一抖,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说道:“无妨,此事既然贫道遇上了,便不能不管。这样吧,你暂时跟在我身边,学一些医病救人的本领,等你将身上的煞气除尽,再回到他身边,到时候为师定会为你做主,成就你命中的这段姻缘。” 双儿一听,心中顿时大喜,她现在身份低微,父母更是不知所在,如果能拜孙思邈为师,既可以将身上的勀夫煞气除去,又可以有一个较体面的出身,真是一举两得,于是赶忙俯身摆道:“师尊在上,请受徒儿一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