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文小说网 - 玄幻小说 - 夺冢记在线阅读 - 第十八章 不言高义治荼肓

第十八章 不言高义治荼肓

    敕勒川,阴山下。

    天似穹庐,笼盖四野。

    天苍苍,野茫茫。

    风吹草低见牛羊。

    这是一首脍炙人口的北朝民歌,虽只有短短几句,却将本地的景象表述得淋漓尽致。

    朔风怒吼,在这片一望无际的原野上,有一辆马车不疾不徐地向东驰行,赶车的是个二十岁的青年人,旁边坐着个十八岁的妙龄女子,寒风刺骨,这女子不进车厢里避寒,却依偎在这青年身侧和他一起赶车,显见二人感情深挚。

    此时已然入冬,天仍苍苍,原野却只剩下一片衰黄,近年来土匪当道,已经鲜少能见到放牛放羊的人了,而且现在是冬天,牛羊都圈养了起来,那女子眼见满目荒凉,忽然问道:“五哥,你说归绥好不好玩?”这青年人答道:“自然比达旗好,不过放着包头不去,非要舍近求远去归绥,也不知道三哥哪根筋搭错了。”

    这时车厢里忽然伸出一只手来,在这青年脑后一拍,接着只听一个低沉的声音说道:“下次说别人坏话的时候千万别让人家听见,不然容易被打死。”

    在车里的正是刘青远,赶车的是方青鹿和张青青,刘青远辞别梁有雅后,悄然回到福栓楼,硬将熟睡中的方青鹿和张青青拉了出来,连夜出发直奔归绥,此时已是第三日头上,三人行至土默特旗境内,距离归绥已不足一日路程。

    张青青替方青鹿不平,道:“我觉得五哥说的没错,我记得师父说包头有水运码头,历来是走西口的重镇,人口、军队都不比归绥少,这么冷的天,你非要远去归绥,不是搭错筋是什么?”刘青远呸道:“你们两口子白长了四只眼睛,只会转不会看,跟我一起下山,却连我干了些什么都不知道,我要是敢进包头,还用大老远去归绥?”

    张青青听见刘青远称呼她和方青鹿为两口子,脸顿时羞红了,当晚刘青远回来得格外突然,她和方青鹿住在一间房里被他抓个正着,虽然他俩并没有干什么,但终归难以说清,她把脸一扭,嘟囔道:“你干什么了?无非是偷鸡不成反蚀把米,没打动阿美还中了一枪。”刘青远丢了阿美始终心痛,被张青青揭了出来,气道:“你…”他又抬起了手,张青青吓得一躲,道:“你就会打人。”

    正在这时,后方忽然传来一阵杂乱的马蹄声,刘青远连忙向后看去,只见远处浩浩荡荡来了几十匹健马,踏得尘烟四起,马行迅疾,很快就到了近处,但见马上人人身着黑衣,背上竟都挂着枪,刘青远顿时一惊,人数如此之众,而且人人负枪,该不会是一帮土匪吧?如今还敢在绥远活动的土匪自是亡命之徒,刘青远连忙道:“老五,快把缰绳给我。”方青鹿赶忙把缰绳递给他,和张青青钻进了车厢,刘青远用力一拍马股,加速向旁避去。

    那伙人很快就赶了上来,从刘青远的马车旁边绕过向东而去,似乎不是土匪,刘青远侧目一看,这一众人马看似杂乱,实则是护持在中间的两辆马车周围,两辆马车都用黑布裹着,显然是拉着货,如此人多保护,车上拉的自是极为贵重之物。

    刘青远见他们不看自己一眼,心中反而好奇,向尾部一人问道:“大哥,你们要去哪里?”那人看了他一眼,冷冷地答道:“归绥。”刘青远顿喜,道:“我也要去归绥,不过我是第一次来,能带着我一起走吗?”那人道:“我们是归绥保商团的,没工夫带你,你要是找不到可以跟在后面,不过跟丢了不怨。”刘青远喜道:“多谢多谢。”当下赶着马车紧跟在保商团之后,顺利抵达了归绥。

    明隆庆六年,驻牧于土默特的蒙古族首领阿勒坦汗与其妻三娘子召集能工巧匠,在大青山旁破土建起一座城池,明廷赐名为归化城,当时的归化城由青砖砌成,远望一片青色,故又名青城,塞北地区历来人少,归化城在当时已经算是规模较大的一座城池了,清朝诗人王循曾写过一首诗赞叹这座城池:

    西北风雪连九徼,古今形势重三边。

    穹庐已绝单于域,牧地犹称土默川。

    小部梨园同上国,千家闹京入丰年。

    圣朝治化无中外,十万貔貔尚控弦。

    乾隆二年,为加强防务,清政府在归化城东北五里处修建了一座八旗军队的驻防城,乾隆赐名绥远,是绥靖远方的意思,归化城从此成为旧城,绥远城便是新城,民国初年,北洋政府将归化、绥远二城合并,便是今日之归绥。

    相较达旗,归绥大了数十倍不止,新城为管理北疆各族、各部而建,虽设将军衙署,却远不如旧城热闹,旧城有三百余年历史,横竖街道四通八达,各色小摊、店铺林立,提吼(提着东西吼叫着卖)声此起彼伏,七大召、八小召、七十二绵绵召(寺庙)游客络绎不绝,被王循称为闹京实不为过。

    一进城,刘青远便迫不及待地找了家三和元饭庄走了进去,赶了将近四天路,每天只吃冷干粮,整个人都快凉透了。

    饭庄小二带着三人落座后,问道:“三位今天吃点什么?”刘青远问道:“咱们店里有什么特色?”小二一听刘青远的口音,笑道:“三位是从外地来的吧?您可来对地方了,咱们三和元的烧麦是归绥一绝,足以跟天津的包子、北平的烤鸭齐名,三位要不要尝尝?”

    刘青远从未听说过烧麦,但听小二夸得郑重其事,而且他听到“烧”字,猜想肯定是热乎的,便道:“好,来一份烧麦,别的还有什么?”小二道:“那我就先给您来三两烧麦,配上三碗茶汤,再来一份羊汤扣莜面就足够了。”刘青远奇道:“三两够谁吃?我一个人就能吃一斤。”小二笑道:“咱们的烧麦是按皮称重,您如果能吃一斤,今天的客我请了。”刘青远这才点头道:“好吧,就听你的。”小二连忙喜滋滋地去吩咐厨房。

    不久后,小二将三笼烧麦端了上来,刘青远一看,奇道:“你这不就是包子么?”小二摇头道:“非也,您尝一尝就知道了。”刘青远将信将疑地夹起一个咬了一口,忽然高喊道:“啊,烫嘴烫嘴烫嘴。”原来烧麦的皮像纸一般薄,轻轻一咬便是馅,所以一两便是一笼,把烧麦当包子咬,自然难免被烫到,刘青远猛吸凉气,但烧麦的香味已然尝到,四天没吃热食,只觉这烧麦简直是珍馐美馔,足以与他当年饿疯了时偷到的窝头相媲美,三人随即大吃起来。

    饭庄里很快就坐满了客人,足见火爆,刘青远正吃得津津有味,忽听旁边桌上新进来的一人对另一人说道:“你听说了没有?明天要在法院公审一名共产党。”刘青远不由顿了顿筷子,心想自己屁股还没坐热就又听到了共产党的消息,不知是共产党过于活跃还是自己缘分使然,不过他随后叹了叹,归绥人生地不熟,还是先不要插手任何事,等摸清了当地的状况再说。

    旁边桌上另一人答道:“没听说过,他们抓过那么多共产党,从来也没有公审过,这次想搞什么鬼?”先那人嘘道:“你小点声,我听说这个人是从包头押过来的,肯定是共产党的头头,公审无非是装装样子,过几天枪毙掉杀一儆百。”刘青远猛然一震,扭头问道:“他叫什么名字?”

    那人看了看刘青远,道:“名字我哪知道?我只知道他是从包头押过来的,明天上午九点公审,其他的一概不知。”刘青远心里顿时打起了鼓,他只知道黄敬斋在包头被捕,其他的也是一概不知,归绥是绥远的省会,傅主席应该就在这里,黄敬斋在达旗对高二蛋和梁有才发号施令,在包头又给云泽布置工作,显然地位不低,这个被押来的共产党莫非是黄敬斋?如果真的是他,那高二蛋、梁有才等人会不会也到归绥来?

    刘青远只当不去包头就能躲开他们,哪知事有凑巧,竟然误打误撞又跟他们到了一处?如果真如这个人所言,警察要枪毙的是黄敬斋,那可不能袖手不顾,毕竟他现在是出卖黄敬斋的疑凶,如果黄敬斋死了,他就成了罪魁祸首,共产党决不可能轻饶他,可国军的大牢犹如铜墙铁壁,凭他一人之力又怎么可能救人?刘青远眼睛忽然一亮,大牢进不去,法院也进不去么?明天既然是公审,平民百姓自然也可以去瞧热闹,到时不妨制造些混乱,看能否趁乱救他,如果有共产党在场想必也会助他一臂之力,不管这个人是不是黄敬斋,救出他都能借机洗脱嫌疑,可谓一举两得。

    吃完饭后,方青鹿带着张青青去逛有名的大召,刘青远和他们约好会面地点后,独自一人上街打听,找到了法院和监狱所在,之后又将新旧城的街道大致摸清,只等明天开审后伺机行动。

    第二天一早,刘青远来到了法院,此时距开庭虽然还有半个小时,但由于外面太冷,法警提前打开了门,法庭里已经坐了几个闲人,刘青远坐到角落里,仔细观察法庭里的门窗摆设,思考既能救人又能脱身的法子,法庭有前后两道门,门口都有持枪的法警把守,偌大的法院大楼,法警自然不在少数,在这里救人其实不比劫狱容易多少。

    刘青远正在发愁,忽见一人推门进来,这人熟之又熟,竟是梁有才,他们果然也赶到了归绥,看来这位从包头押来的共产党必定是黄敬斋,刘青远急忙低下头,幸好梁有才进来以后没有四下看,找了个靠边的位置坐下了,刘青远不禁吸了口凉气,有这个叛徒在,他再有办法也难施展,只要一有动作立刻就得被认出来,正愁上加愁,门外又进来一人,是高二蛋,刘青远顿喜,高二蛋当天亲手放了他,说明他怀疑的是梁有才,这下好了,高二蛋肯定会帮他。

    这时外面陆陆续续有人进来,刘青远仔细端详,发现几个熟面孔,都是在达旗或绑过他或追过他的,难道他们也是来救黄敬斋的?这么多人齐来归绥,黄敬斋身份的特殊不言而喻,梁有才既是叛徒,一定会在暗中作梗,奇怪的是高二蛋明明怀疑他,却还敢带这些人前来,难道不怕被他一网打尽么,难道共产党都是不怕死的么?想到这里,刘青远不禁冷哼一声,忖道:“叛徒,今天只要你敢害共产党,我就治治你,看看谁更毒。”他将葫芦打开,低声道:“你们快出来,我要救人。”

    只听吴礼道:“你别犯傻,我刚才出去看了一圈,现在眼前虽然只有十几个法警,但一会押人过来时有几个还不得而知,而且旁边的院子里现在藏着三十多个警察,我估计还有人穿着便装混在人群里,今天谁敢轻举妄动,恐怕都得下大牢。”刘青远大惊,难怪他们要公审黄敬斋,这果然是阴谋,黄敬斋是吊钩,借以引出归绥的共产党,今天不但不能救人,还得想办法阻止高二蛋行动,心念及此,刘青远道:“老吴,你学我的声音悄悄把高二蛋叫过来。”

    高二蛋正低头坐着,忽听耳边有人细声说道:“高二哥,我是刘青远,到东北角来。”高二蛋一惊,猛然一转头,看见了刘青远,顿时惊得张大了嘴,他机警地四下扫了扫,起身走了过来,在距刘青远几米外坐下,小声问道:“你是怎么跟我说的话?”刘青远笑道:“不要惊慌,这叫千里传音功,是我的独门绝学,别人听不到。”

    高二蛋侧头看了刘青远一眼,满眼惊奇,又问道:“你怎么到归绥来了?”刘青远道:“我没处去呀,本想躲开梁有才,没想到误打误撞又到了一处,你们是想营救黄先生吗?”高二蛋道:“我们前天本来打算劫囚车,可敌人提前得到了消息,趁夜里用火车把黄先生送到了归绥,我们只好跟来,今天公审黄先生,法警不多,我们准备等审判结束押他出去时救他。”

    刘青远恨恨道:“梁有才这个叛徒,劫囚车的事肯定是他泄露的,他前几天一路从包头追到达旗,就想拿我当替罪羊。”高二蛋恍然道:“难怪他急急忙忙地走了,原来是去追你的,我还以为他是去搬救兵。”刘青远想起吴礼说的话,又道:“高二哥,今天不能救人。”高二蛋问道:“为什么?”刘青远道:“公审黄先生是梁有才设的圈套,旁边院子里藏了三十多个警察,就等着你们动手。”

    高二蛋奇怪地瞪着刘青远,问道:“你说什么,你怎么知道的?”刘青远道:“我飞檐走壁过来的时候看见的,今天只要暴露了,恐怕得被梁有才一网打尽。”高二蛋想起刘青远刚才能将声音传到他耳朵里,顿时惊得瞠目结舌,他对刘青远的了解甚少,难不成是世外高人?高二蛋急道:“多谢你给我的消息,不然就把归绥的同志害了,我得赶紧通知他们,晚上约个地点,咱们见一面。”刘青远道:“那就三和元饭庄吧。”高二蛋点了点头,起身回到原位,对另一人做了几个奇怪地手势,应该就是终止行动的意思,刘青远顿时吁了口气。

    不久后,几个穿着制服的人走了进来,分别是法院院长、主审法官以及记录员等,几人落座后,法官冲门口的法警点了点头,那法警随即下令将黄敬斋押了进来,刘青远定睛看去,只见黄敬斋身着囚服,手上戴着手铐,面容极度憔悴,他走路的时候双腿都没有力气,一名法警在他背上用力一推,他竟险些摔倒,刘青远想起他在包头时神采奕奕的模样,顿时眼泪夺眶而出,分开仅仅数天他就成了这般模样,看来监狱里的日子很不好过,他甚至有可能遭到了毒打,他的模样虽然狼狈,但他的目光仍然坚定如初,表情满是从容不迫,他向台下扫了一圈,不动声色地背过身,面对法官坐了下去。

    那法官问道:“你叫什么名字?”黄敬斋答道:“黄敬斋。”那法官哼道:“不对,你不是这个名字,我问的是你的真名。”刘青远一奇,难道黄敬斋也不是他的真名?只听黄敬斋笑道:“黄敬斋就是黄敬斋,你如果觉得这名字是假的,可以叫我狱里的代号。”

    那法官见问不出,只好改口问道:“好,黄敬斋,你参加共产党后从事过哪些犯罪活动?”黄敬斋从白木椅上站起来,瞪着那法官厉声道:“你身为法官,可懂得法律?”那法官道:“我是在问你犯罪事实,不跟你讨论法律。”黄敬斋冷哼道:“那你说什么叫犯罪?”那法官道:“犯罪就是你触犯了危害民国紧急治罪法。”

    黄敬斋又哼道:“所谓紧急治罪法无非是保护帝国主义、大地主大资产阶级的法律,我问你,制定这个法律的时候,有工人、农民或其他劳动者参加吗?你们执行这种谁都不拥护的法律,只能说明你们是帝国主义、买办阶级、封建势力的工具,是他们忠实的奴仆。”

    这段话说得义正辞严,那法官和院长面面相觑,半天说不出话来,刘青远见那法官被说得面红耳赤,不由地对黄敬斋更加佩服,那法官翻了翻桌上的文件,终于说道:“你这都是歪理,总之是你有罪。”

    黄敬斋一笑,道:“我有什么罪?我犯的是反对你们祸国殃民的罪行的罪,是反对你们投敌卖国的罪行的罪,是反对你们专制独裁、剥削人民、欺压人民、贪赃枉法的罪行的罪,如果你们还有一丝一毫的天理良心,咱们就到大庭广众中去辩论,让群众评评理,看是共产党有*罪,还是你们犯了十恶不赦的滔天大罪。”

    那法官一拍桌子,道:“你这样目无法纪胡搅蛮缠,我们是不会让你到大街上去煽动群众的。”黄敬斋哈哈大笑,道:“你们的法律原来是见不得人的。”那法官大急,道:“住口,你赶紧把你在绥远进行了哪些犯罪活动,还有你们的人藏在哪里都招出来,否则有你好受的。”

    黄敬斋停住笑,道:“你不用吓唬我,你们在包头把我拉到荒郊野岭,用枪抵着我的脑袋我都不怕,还怕你的老虎凳?你只管放马过来,我只要皱一下眉头,就不是共产党员。”那法官气得吹胡子瞪眼,道:“你这个滑头,皱一下眉头就不是共产党员,难道我还得放了你不成?”此话一出,观众席上顿时哄堂大笑,那法官喝道:“不许笑。”

    黄敬斋又道:“你问了半天也说不上我有什么罪,那我现在反过来问问你,你们给犯人吃馊饭喝泔水,饭里甚至全是沙子和老鼠屎,这么冷的天,只给他们盖一张像纸一样的薄被,不被你们折磨死也得活活病死,难道犯人不是人吗,难道你们这就不是犯罪吗?”

    那法官惊道:“你…你胡说八道些什么?”黄敬斋冷哼道:“你是要恼羞成怒了吗?我不怕你,我回到牢里之后一定要跟你们斗争到底,你们一天不给犯人改善生活,我就一天不停止,你不是问我在绥远进行哪些活动吗?这就是我下一步要犯的所谓的罪,共产党人意志坚定,在哪里都一样工作。”刘青远听他这几句话里有话,想是他刚才扫了一眼认出了自己人,他猜同志们是想救他,所以出言提醒,短短几句全是智慧,既能制止同志暴露行藏,还不致被敌人听出来。

    那法官怕他再曝出什么惊人消息,审讯再也不能进行下去,赶忙宣布退庭,命法警迅速将黄敬斋押了出去,随后狼狈不堪地夺门而出,没想到一场公审就这样草草了事,刘青远待所有人离场后才动身走出法院,梁有才等人已经看不见了,高二蛋自是跟着他们,好在和他约了地点,营救黄先生的事只能等晚上见了面跟他商量了,刘青远小心翼翼地回了住处。

    晚上刘青远如约赶到三和元饭庄,他挑了二楼一个僻静的桌子坐下,足等了半个小时才见高二蛋上来,他走到刘青远桌边,抱拳道:“愚兄家中有些俗事,让刘兄弟久等了。”刘青远想起黄敬斋在包头见到云泽时的情景,也赶紧站起来,道:“小弟也是刚到,快请坐。”高二蛋见近处无人,放心坐下,压着声音道:“梁有才可真是难缠,回去以后装模作样质问我为什么终止行动,我好不容易才编了个理由骗过大伙,他有可能盯着我,所以我半个小时之内就得回去。”

    刘青远点头道:“黄先生还救不救?”高二蛋道:“当然要救,不过错失了这次良机,下次公审还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何况有叛徒在,就算有机会恐怕也无法施展。”刘青远愤愤道:“咱们何不想办法把叛徒除掉?”高二蛋摇头道:“咱俩只是怀疑梁有才,并没有切实的证据,他把一切都推到了你身上,你现在可千万不能露面。”

    刘青远道:“我知道,可我不能一直替他背黑锅吧?”高二蛋想了想,道:“我有个主意,既能救黄先生,又能让叛徒自己露出马脚。”刘青远喜道:“你说。”高二蛋道:“我一会回去告诉大家我看见你了,梁有才肯定会非常着急,因为他不想让你出现,你出现了他就得抓你,不抓你没道理,但抓住你他就失去了挡箭牌,你猜他会怎么办?”刘青远道:“表面上他一定会吵着嚷着要抓我,但却光打雷不下雨,甚至看见我也会装作没看见一样。”

    高二蛋笑道:“也有可能他直接找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你干掉。”刘青远气道:“那你不是害了我?”高二蛋道:“你飞檐走壁本领高强,岂能让他害了?再说你不会不让他找到吗?”刘青远点了点头,高二蛋又道:“我会派人盯着他,一来保护你,二来抓他的把柄,如果他真的下手害你,那就是最好的证据,另外我想办法弄清监狱的情况,只要他不搞破坏,就有机会救人。”

    正说着,忽听有人高叫道:“小二,来六两烧麦,一大壶茶汤。”接着只听有人大步上楼,他要了六两烧麦,明显不止一人,脚步杂乱,刘青远听见话音耳熟,回头看去,脸上顿时变了颜色,来者何人?大土匪杨猴小是也,旁边跟着的是他的心腹康存良和史文华,这可真是冤家路窄,刘青远只当来到归绥人生地不熟,可以重新做自己,万万想不到他的熟人竟然一个一个都来了归绥,可归绥毕竟不是小镇,杨猴小竟敢到傅作义眼皮底下来,难道不怕被发现么?

    刘青远赶忙回过头来,哪知杨猴小竟然不偏不倚坐到了他身后的桌旁,和刘青远背对背,高二蛋见刘青远不对劲,小声问道:“你认识他们?”刘青远不敢说话,用手指蘸水在桌上写下“杨猴小”三个字,高二蛋也是一惊,刘青远在东胜时的所作所为他都有耳闻,杨猴小此时到归绥来,如同是顶风作案找死一般。

    这时只听杨猴小道:“存良、文华,我总跟你们说三和元的烧麦好吃,可惜一直都不敢带你们到归绥来,这次有德王撑腰,终于如愿以偿嘞,一会你们好好尝尝。”听完这话,刘青远没有动弹,高二蛋却险些跳起来,刘青远见他也不对劲,投去疑问的眼神,高二蛋也蘸水在桌上写下“大清王爷”四个字,刘青远大奇,大清都推翻二十年了,大清的王爷还能给谁撑腰?高二蛋竖指嘘了嘘,示意听他们说什么。

    这时康存良道:“咱们这么明目张胆到归绥来真的没事么?”杨猴小不屑道:“

    德王是察哈尔的土皇帝,绥远的王爷都要卖他面子,他请我到归绥来,傅作义敢碰我一根手指头吗?”康存良又道:“我只是奇怪德王跟咱们八竿子也打不着,为什么忽然请咱们来归绥?可别上了当啊。”杨猴小道:“是友琴二姐亲口传的话,绝不会有假,我估计是王英大哥被傅作义追急了,投奔了德王。”

    高二蛋脸色又变了,史文华喜道:“这么说咱们以后再也不用怕国军了?”杨猴小笑道:“要真的傍上德王,咱们以后就算坐在三十五军军营门口喝酒,他们也不敢把咱们怎么样。”听见这话,刘青远也皱起了眉。

    这时小二将他们的烧麦和茶汤端上了桌,杨猴小道:“文华,这烧麦讲究一口一个,你先吃。”史文华依言拿起筷子夹了一个放进嘴里,顿时被烫的大叫,杨猴小哈哈大笑,也低头吃了起来,高二蛋见他们不再说话,在桌上写了个“走”字,刘青远点了点头,高二蛋有意无意挡着他,二人在楼上转了一圈后,从另一个方向下了楼。

    出了饭庄,刘青远问道:“高二哥,那个德王真的这么厉害吗?”高二蛋哼道:“听他吹大话,德王是察哈尔锡林郭勒盟的盟长,手上虽然有些权力,但仅限于察哈尔省,到绥远来耀武扬威,谁会买他的帐?这个德王无比迷恋大清朝,舍不下自己王爷的身份,前几年见到溥仪居然行三跪九叩大礼,一下子出了名,他现在跟土匪走到一起,难道是要造反吗?”

    刘青远想了想,回头道:“那我去盯着他们。”这话是说给他的鬼听的,高二蛋点头道:“不错,刘青远同志,黄先生的事我来想办法,你只要躲着梁有才,把他的注意力吸引过去就好,另外你小心点跟着杨猴小,看能不能打探到德王请他来归绥的目的,德王在察哈尔的势力不容小觑,万一集结土匪造反,倒也不可不防。”他的眉头紧锁,显然是有所担心,从他变了两次脸色就能看出来,刘青远点了点头,待高二蛋消失不见后,藏到了暗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