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琼楼高客会三方
凤林阁是归绥少数几家叫得出口的老店，昨晚吴礼留在三和元听得仔细，德王与杨猴小今天中午约在了凤林阁，所以刘青远一早便赶到了这里，想先一步藏进去，哪知德王昨天就将凤林阁包了下来，还在门口安排了两个人把守，刘青远只好派吴礼进去打探，得知还没有人来后，进了对面的茶楼。 这一坐便是一上午，刘青远正自打瞌睡，忽听吴礼说道：“杨猴小来了。”刘青远连忙从窗口看去，果见杨猴小、史文华、康存良三人从街上走来，很快便到了凤林阁门口，门口的守卫横枪一拦，一人道：“凤林阁今天被我们王爷包了，三位去别家吧。”史文华指了指杨猴小，道：“这就是你们王爷请的客人，你赶紧让开。”那人看了看杨猴小，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杨猴小道：“我姓杨，叫杨耀峰，但是多数人都叫我杨猴小。” 那人上下打量了杨猴小几眼，道：“你怎么证明你是杨猴小？”史文华怒道：“你爷爷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瞎了你的狗眼啦？”那人枪头一转指着史文华，道：“你这是找死吗？”史文华手向怀里一伸，便要掏枪出来，杨猴小赶忙拦下他，杨猴小既是土匪头子，自有过人的阅历，自己报上姓名他还敢无礼，肯定是德王有意试探他，于是道：“德王大老远把我们从仙人山请来吃闭门羹吗？既然如此，请转告德王，就说杨猴小来过了。”说完扭头就要离去，那人见状，忙道：“等一等，我信你了，此次宴会事关重大，王爷特意交代要小心谨慎，得罪莫怪。”他说完推开了门，又道：“请杨大当家的先行品茶，王爷稍后亲自向您赔罪。” 杨猴小的应对连吴礼听了都竖起大拇指赞道：“这杨猴小个子长得不大，办事还真老练，德王这是在摸他的头皮软硬，他如果跟那两个把门的起了冲突，就是没把德王放在眼里，可他如果忍气吞声，德王又瞧不起他，扭头就走不卑不亢，再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了。” 这时忽听下面又有争吵声，只听那守门人道：“我们王爷只请杨大当家的赴宴，其他人请在外面候着。”史文华气道：“你算什么东西？赶紧给老子让开。”那人道：“你再啰嗦别怪我对你不客气。”杨猴小心想既然宴会事关重大，德王肯定是不愿节外生枝，在里面说道：“你们先到对面的茶楼坐一会，我跟德王聊几句就过去找你们。”史文华见杨猴小放话了，只好退后。 刘青远见状，道：“他俩要进茶楼了，你们快帮我想个办法，我得进凤林阁。”吴礼道：“我早帮你打探好了，凤林阁后院的柴房窗户没关，你可以从那进去。”刘青远大喜，绕过康、史二人出了茶楼，很快便到了凤林阁后院，果然有一扇开着的窗户，刘青远轻轻将窗户推开，见里面没人，纵身跳了进去。 杨猴小已被店小二领到了楼上的雅间里，刘青远在吴礼、詹清白的遮挡下轻声上了楼，进到了杨猴小所在的雅间隔壁，吴礼在墙边一站，刘青远便清楚地看到了隔壁的东西，因为德王包了凤林阁，原本是午饭时间楼里却静悄无声，以刘青远此刻的耳力，隔壁只要不说悄悄话，他就全能听见。 过了盏茶时分，外面传来上楼的声音，接着杨猴小所在雅间的门开了，门口站着一位三十来岁的汉子，杨猴小惊喜地奔过去，二人紧紧抱在一起，杨猴小道：“大哥，好久不见，兄弟想你想得好苦。”刘青远见状，猜这就是盘踞后套，被三十五军赶出绥远的大土匪王英，刘青远以为德王只请了杨猴小，没想到连王英也来了，之后还不知道有没有别人，看来德王的确有阴谋。 王英拍了拍杨猴小的后背，道：“猴小，你没事就好，哥哥我这三个月跑了半个内蒙，差点见不上你。”杨猴小松开王英，道：“都怪傅作义太可恨。”他的语声竟有些哽咽，他这半年没有被发现，在仙人山上安享太平，但王英却受了苦，他自是心疼王英，可见兄弟情深，王英道：“都过去了，咱们现在靠上了德王，以后发展壮大，有朝一日反过来把他赶出去。” 杨猴小关上门，将王英让到椅子上，问道：“你真的投奔了德王？”王英点头道：“不错，我被三十五军逼到了察哈尔，恰好碰上了德王，德王正好需要人手，我就投靠了他，不然只有被剿的份。”杨猴小叹道：“咱们当年称霸一方，大块吃rou大碗喝酒，没想到现在却要寄人篱下看人眼色。”王英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过了眼前这一劫，迟早能东山再起。” 杨猴小点了点头，又问道：“德王把咱们请到归绥干什么？”王英道：“他只说引荐一位朋友给咱们认识，却没说是谁。”刘青远微一点头，德王果然还请了别人。 这时楼外传来轰响，有汽车开到了门口，刘青远无法去看，只能原地等着，不久后听到有七八个人上了楼，可进屋的却只有四人，其余的自是随从，进屋四人各有不同，其中一个身穿端罩头戴小帽，一看就是迷恋大清的德王，只是他的年纪却大出刘青远的意料，本以为是个糟老头子，没想到却是个三十左右的汉子，另外两人穿着寻常百姓的棉袄，最后一人是个使唤丫头。 王英从椅子上站起来，俯身道：“给王爷请安。”杨猴小也只好站起来，德王一摆手，道：“不必多礼，我说过你我平辈论交，今后还要仰仗王兄与杨兄成事。”他看向杨猴小，又道：“下人有眼无珠，冒犯了杨兄，请杨兄海涵。”刘青远见这德王一口老腔调，真是顽固之极，杨猴小道：“王爷言重了，他也是为了安全起见。” 德王道：“正是，此次见面事关重大，万不能让任何外人知道。”刘青远暗暗一笑，忖道：“他万万不想让外人知道，我却偏偏一字不差听了去，如果让他知道我在隔壁，不知他会作何感想？” 这时德王指了指王英与杨猴小对身旁的人说道：“这二位是绥远绿林中的翘楚，这位是王英，这位是杨猴小。”他又指了指身旁的人对王英与杨猴小道：“这位是日本特派员盛岛角芳先生，另一位是他的随行翻译。”听见他是日本人，王英、杨猴小、刘青远同时大惊，九一八事变爆发以后，东北三省岌岌可危，全国人民都在痛骂日本人与东北军，如果德王只是集结土匪造反，顶多算是犯上作乱，但如果勾结日本人，那就是汉jian了，此时此景，恐怕是人人得而诛之。 几人落座后，那盛岛角芳终于开口说了几句话，但几人都听不懂，他的翻译道：“盛岛先生说王桑、杨桑二位的大名久有耳闻，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王英和杨猴小互看一眼，谁也不说话，德王笑了笑，道：“桑是日本人表示亲近的称呼，和我称你们王兄、杨兄是一样的。”王英和杨猴小还是不说话，德王又道：“看来王兄和杨兄是初次见到盛岛先生略显拘束，没关系，咱们喝几杯酒就熟络了，来人，上酒、上菜。” 不久后，偌大的圆桌被盘子铺满，德王吩咐随从不准任何人靠近，随即将门一关，举起酒杯道：“承蒙盛岛兄、王兄、杨兄抬爱，不胜荣幸，希贤先干为敬。”说完将一杯酒喝干，盛岛角芳全由翻译代为转达两方对话，见德王喝了酒，盛岛角芳也举起了酒杯，王英不敢驳了德王的面子，轻轻踢了踢杨猴小，二人也将杯中酒喝掉，心想德王自会细说情由。 德王放下酒杯，使唤丫头忙给各人倒满，德王道：“绥远近年来英雄辈出，先有卢占魁、高士修，又有苏雨生、赵有禄、段得胜，再就是王兄和杨兄，可惜自从傅作义当上主席，绥远就成了不安之地，到今日还能立足绥远的，恐怕只有王兄了，这足以说明王兄是绥远第一英雄。”刘青远心想他说的这些人恐怕都是有名的土匪头子，哪是英雄？王英被傅主席赶出了绥远，因为投靠了德王才敢回来，他这分明是在讥讽王英抬高自己。 这时只听王英道：“不敢当，要不是王爷出面，我恐怕已经是傅作义枪下的亡魂了。”他举起酒杯，道：“我敬您一杯，今后王爷有什么差遣，王英在所不辞。”德王一笑，和他互干一杯，道：“能结识王兄是希贤之幸，你我都曾坐拥一方，可惜自从国民党打下江山进了内蒙，你我的日子一天难过一天，若不想办法给自己争取活路，恐怕迟早要死在老蒋手里。” 王英问道：“王爷有什么打算？”德王道：“今日引荐盛岛先生给二位，便是我的打算，接下来请盛岛先生说吧。”盛岛角芳听完翻译，点了点头开始讲话，翻译道：“我们在东北的事情想必二位都有耳闻，东北军已经撤出，东三省势在必得，我们已经和你们的宣统皇帝爱新觉罗溥仪达成共识，我们会全力帮助他重新登基，先行在东北建立满洲国，接着逐步进入热河、察哈尔、绥远，助德王夺回内蒙，到时你们就是开国功臣，少不了你们的高官厚禄。” 王英和杨猴小听得面面相觑，德王愤愤道：“他们几百年前夺了我们的江山，是时候归还了，当今时代，能振兴蒙古者，舍我与谁共？”他说得趾高气扬，好像已经是皇帝一般，刘青远气得忖道：“臭汉jian，这话都说得出口？你看看盛岛角芳阴险的嘴脸，日本人会平白无故帮你打江山？恐怕是利用你的野心，让你帮他们打江山才是，王英和杨猴小在桌下你踢我我踢你，一个是想靠你保命，一个是被大哥强迫，四个人心中都有自己的计较，都是十足的坏蛋。”刘青远所在之处正是王英身后，王英与杨猴小的小动作逃不过他的眼睛，盛岛角芳和德王的脸色也尽在眼底，他看穿了一切，却苦于不能言语，只得继续听着。 盛岛角芳道：“国民党的统治你们最清楚，对你们极不友好，老百姓的日子更加艰难，如同暴政，现在有共产党与其抗争，正是我们成事的大好时机，等德王拿下内蒙，大日本皇军便可以长驱直入晋陕冀，届时你我就是邻邦，唇齿相依，携手南下豫皖苏，夺取南京城，进而拿下江浙、两湖、两广，不出十年，国民政府将不复存在，东亚将形成一个牢不可破的整体，不再被西方殖民者左右。” 听到这里，刘青远后背的冷汗涔涔而落，师父说怕日本人以满蒙为突破口进犯，没想到完全对上了，拿下满蒙，就等于从中国的北端撕开了一条口子，日本人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将飞机大炮开进来，这就好比脱大姑娘的裤子，只要把她的腰带解开，之后就可以一点一点捋下去，大清朝闭关锁国，以至于科学技术落后，武器装备落后，成为列强觊觎的对象，比之大姑娘实无不可，自己误打误撞竟听到如此秘密，看来是老天不让他们的阴谋得逞。 德王道：“我想干什么你们明白了吧？只要你们协助我做了内蒙皇帝，你们就是我的重臣，到时你们要什么我给你们什么。”王英一抱拳，道：“王爷有鸿鹄之志，又有盛岛先生扶持，内蒙唾手可得，王英愿效犬马之劳。”德王大喜，看向杨猴小，杨猴小却愣着不说话，王英轻轻一踢杨猴小，杨猴小如梦初醒，终于也抱拳道：“我早就把命交给了我王英大哥，他说的就是我说的。”德王欣然道：“很好，那么接下来你们就开始招兵买马，一切军费由我来出，待时机成熟，便是你我出头之日。” 德王举起酒杯，道：“来，为我们的复国大计干一杯。”四人同时举起杯，再度喝干，盛岛角芳说道：“我有一件事要劳烦德王，我们在平南建了一个研究所，派几个医生在当地做一些常规的医学研究，这也是为了造福人类，没想到一周前被神秘队伍给破坏了，墙上写着共产党清除恶寨，尔等宵小好自为之，不知是何人所为。” 这话一出，刘青远和杨猴小同时大惊，难怪詹清白说那些医生写的字他一个也不认识，刘青远本以为是蒙文，没想到是日本字，原来那个寨子是日本人建的，他们早已悄悄将魔爪伸向了绥远，而可怜的人们还浑然未知，那寨子分明是在造孽，盛岛角芳竟然说是造福人类，真是可耻之极。 三人都在听盛岛角芳说话，没人注意到杨猴小脸上一闪而过的不安，德王奇道：“共产党怎么会干这种事？”盛岛角芳道：“据我所知，共产党虽与国民党不和，但其势力单薄，一向行踪诡秘，他们绝不敢在绥远搞这么大动静，这一定是有人栽赃嫁祸，失去研究所事小，有人盯上我们事大，希望德王能帮我查清此事。” 德王点头道：“小事一桩，包在王兄身上了。”王英一奇，这种事他一个土匪怎么调查？但既然德王交给了他，他也只能答应道：“王爷放心，我马上就去查。”他只说去查，却不说保证查清之类的话，心想万一查无头绪，便以不敢大张旗鼓调查为由搪塞过去，毕竟日本人建的研究所见不得光，德王也不能强求。 四人又攀谈半晌，德王将计划和盘托出，王英和杨猴小除了调查研究所之事以外，德王还吩咐他们去拉拢当地落难的土匪，自从傅作义开始剿匪以来，当地的土匪四散奔逃，恨透了国军，拉拢他们相对容易，德王则准备一一探访内蒙的几位王公，有外*在先，联合他们搞独立可谓顺势而为，刘青远越听越是心惊，到后来甚至觉得他们势如破竹。 两个多小时后，四人才将所有事宜商讨完毕，德王让王英和杨猴小先行离开了，满满一桌子菜四人竟连一筷子都没动，刘青远连忙轻声交代詹清白跟去。 待二人走后，盛岛角芳忽然说道：“这个王英像是真心投靠，但杨猴小不像。”这句话竟是盛岛角芳自己说的，他的中国话极好，刘青远不禁一奇，不知他装模作样带个翻译是什么意思，德王点头道：“我也看出来了，不过没关系，杨猴小素以王英马首是瞻，只要王英投靠我，杨猴小就不敢不听我的话。”盛岛角芳点头道：“很好，很好，很好。”他意味深长地说了三个很好，德王又道：“人我开始集结了，这武器和装备…”盛岛角芳道：“好说好说，我回去就致电土肥原机关长，请他送一批军火到你府上。”德王点了点头，道：“多谢。”二人随后相伴而去。 刘青远待他们的车开走后才松了口气，德王一走，守门的随从也紧接着撤了，店小二重新开门迎客，刘青远怕被店里的人发现，索性从窗子上跳了出去，他的心中翻江倒海，德王密谋卖国，这么大的事不是他能解决的，他看了看天色，已是五点左右，忽然想起高二蛋会在七点到三和元去，此事可以找他商量，于是赶到三和元，在说好的墙上画了个圈，只等高二蛋前来。 七点一刻，高二蛋果然进来了，他坐到刘青远对面，笑着问道：“第一天就找我？”刘青远左右看了看，道：“有件天大的事找你商量。”高二蛋轻“哦”道：“什么事？”刘青远于是将偷听到德王、盛岛角芳、王英、杨猴小的谈话原原本本说了一遍，只是将自己靠鬼遮挡进去说成是爬窗户，高二蛋起先还在笑，后来越听越是心惊，最终愣在了当场，过了良久才道：“刘青远，你简直就是天降奇兵，要没有你，恐怕我们连内蒙怎么没的都不知道，我这就向上级汇报，设法破坏这场阴谋。” 刘青远点了点头，眼睛一转，忽拍手喜道：“我想到救黄先生的主意了。”高二蛋问道：“什么主意？”刘青远道：“让杨猴小替我们去救。”高二蛋一奇，问道：“哪个杨猴小？”刘青远道：“还有哪个杨猴小？自然是拥有两千铁骑，把绥远害得鸡犬不宁的土匪头子杨猴小，王英被赶出了绥远，他却没有，他的兵马就在仙人山。”他的脸上一团喜色，高二蛋却斥道：“你疯了吗？他怎么会帮我们？”刘青远笑道：“我手上有他的把柄，他不得不听我的。” 高二蛋不解，刘青远想了想，道：“一周前我骗他打了一个神秘的寨子，没想到是日本人的研究所，当时我们在墙上写下了共产党的名字，看上去是嫁祸给共产党，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不是共产党所为，没有人犯了事会留下本名，现在日本人和德王命令王英调查这件事，我以此为要挟逼杨猴小救人，他敢不从？” 高二蛋点头道：“要真是这样，他的确非救不可，可你有没有考虑过自己？”刘青远奇道：“考虑我什么？”高二蛋道：“我已经把看见你的事说了，现在梁有才有可能正在找你，我可以帮你盯着他，可土匪跟德王我没法帮你，你跟杨猴小一坦白，就算他能帮你救人，可劫狱这事影响太大，警察很快就能查清真相，到时王英质问起来，杨猴小难免把实情说出，你偷听到他们天大的秘密，他们能饶了你？德王能饶了你？日本人能饶了你？你成了众矢之的，恐怕人人都想杀你。” 刘青远哼道：“我不怕，躲一个人也是躲，躲四个人也是躲，只要救出黄先生，我就没了顾虑，大不了离开绥远。”高二蛋瞪了瞪他，道：“你这是个人英雄主义，你忘了我跟你说的话了？你现在代表的不再是你个人了，你是我的战友。”刘青远想了想，道：“你放心，他在东胜没打死我，就再也打不死我了，我以前没把土匪放在眼里，是我太高傲轻敌，我再也不会把屁股亮给他打了。” 高二蛋也想了想，道：“你的办法倒也不是不可行，这样，你不要跟他说听到他们的谈话，就说你查到那是日本人的寨子，如果他不帮你，你就告发他，这样你只惹了杨猴小一个人。”刘青远摇头道：“不行，他打了日本人的寨子，这是立了功，我去哪告发他，还不是王英那里？说来说去还不是听到了他们的谈话？”高二蛋叹道：“不错，到警察那里告发，没准还奖赏他。”刘青远又道：“我只能跟他说听到了他们的谈话，要想让我不告发他，他就得帮我救人，等他劫狱的时候咱们替他留些证据，警察查到是杨猴小干的，当时就得下通缉令，土匪加共产党，你说杨猴小还能留在绥远招兵买马吗？就算劫狱失败了也是他被抓，咱们是安全的，不管成败，德王都少一臂，高二哥，无论是人数还是火力，咱们都和杨猴小没法比，倘若杨猴小都救不出黄先生，咱们就更不用说了，这是个好主意。” 高二蛋赞道：“高明啊，不过咱们还可以玩得更大，留些王英的证据，王英本来就是通缉犯，可德王保了他，傅主席也没办法，刚放过他他就回归绥来闹事，傅主席又有了继续剿他的理由，不算惹了德王，没准王英和德王因此反目成仇，这样德王的两只胳膊都没了。”刘青远哈哈大笑，道：“还是高二哥厉害，德王身为一盟之长，却沾上了共产党，就算他是王爷，也免不了被革职查办，他和日本人的阴谋不攻自破。” 二人相视而笑，高二蛋正色道：“你打算怎么接近杨猴小？说完怎么脱身？”刘青远道：“昨天你也见了，跟他一起来归绥的只有两个人，我晚上偷偷去找他，走的时候我就跟他说我把这事告诉了我的七大姑八大姨三舅姥爷四表嫂，只要我一天不回去，他们就去揭发德王的阴谋，他敢不放我走？”高二蛋皱眉道：“那你的家人岂不是危险了？”刘青远笑道：“我已经没有家人了，他害个屁。”高二蛋这才点头道：“你这个办法还是太过凶险，千万要当心啊。”刘青远道：“我现在走两步就要回头看一眼，不看还不自在哩，我这就去找杨猴小。” 辞别高二蛋，刘青远径直来到了杨猴小下榻的客栈，自是詹清白带的路，此时天色已晚，杨猴小已经睡下了，刘青远找到掌柜的，给了他一块大洋指明要见天字第一号房的客人，那掌柜的连忙去叫，刘青远待他走开后，由吴礼和詹清白挡着跟了过去，杨猴小被惊了好梦，骂骂咧咧地出来，却不见找他的人，把掌柜的一通臭骂，殊不知刘青远已经在他出来的片刻间进了他的屋。 杨猴小回来后把枪塞到枕头下再度睡去，刘青远耐心等了半晌，待他睡熟后，从床下钻了出来，小心翼翼地去摸枪，哪知刚伸出手来，忽听门外脚步声响，刘青远连忙缩回床下，这时一阵敲门声又将杨猴小吵醒，杨猴小骂道：“妈了个巴子的，老子一枪打死你。” 门外人道：“你要打死谁。”刘青远一惊，竟然是王英的声音，杨猴小也听了出来，急忙起身开门，只听王英道：“你小子脾气见涨啊？我在我屋里就能听见你骂人。”杨猴小道：“刚才掌柜的说有人找我，我出去一看却没人，我还以为又是掌柜的。”王英把门关上，问道：“什么人找你？”杨猴小道：“那掌柜的说是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大概是找错人了。” 王英道：“你得提高警惕，万一让警察盯上就糟了。”杨猴小道：“我知道，大哥，我回来以后琢磨了半天，本来打算明天再跟你说，既然你来了，我现在就说，咱们真的要当汉jian吗？”王英叹道：“东北军都不敢打日本人，咱们能说个不字吗？况且盛岛角芳说以后咱们是邻邦，那就是两个国家，互相扶持就是了。”杨猴小急道：“你真的相信日本人说的话？就算德王当了皇帝，还不是得听他们的？溥仪登了基还不是得听他们的？他们这皇帝无非就是个没有实权的省长而已，万一日本人以后翻脸不认人，咱们卖了国，到时什么都没了。”听他的意思是不愿意为盛岛角芳办事，刘青远顿时觉得他还不算太坏。 王英笑道：“德王难道想不到吗？”他顿了顿，压低声音说道：“其实德王这是权宜之计，他假装和日本人合作，这样就能掌握日本人的动向，等和他们打好了关系，就把他们诱进察哈尔，联合国军一网打尽。”听到这里，刘青远忍不住吸了一口凉气，王英警惕性极高，喝道：“什么人？”刘青远大惊，杨猴小把灯一拿，王英又道：“谁在床下？给我出来。” 刘青远吓得憋住了气，心里一瞬间闪过无数个念头，可此时此刻两大土匪在屋里，逃是不可能的，这时只听二人缓步走了过来，杨猴小手里拿着灯，灯光越来越亮，王英又道：“快点出来，不然我就开枪了。”刘青远暗恨自己大意，今日死了怪不得别人。 这时床帘被掀起，灯光骤亮，刘青远一咬牙，索性向他们瞪去，只见杨猴小和王英蹲着身子，杨猴小的枪指着自己的心窝，距离不足一尺，刘青远和杨猴小对视一眼，心想死也不能怕他们，眼中精光顿现，只听王英道：“难道是我听错了？”二人放下床帘，在屋里翻找起来，刘青远心念一动，顿时大喜，一定是吴礼和詹清白挡了自己，王英和杨猴小看不见，不禁暗自庆幸，倘若杨猴小不管三七二十一胡乱开几枪，自己还哪有命在，答应了别人要当心，可还是险些丧了命。 杨猴小和王英自然找不到人，只得放弃，王英道：“看来的确是我听错了，德王的意思我已经告诉你了，咱们现在走投无路，不如先跟着德王保个平安，见机行事。”杨猴小点头道：“我听大哥的。”王英随即开门而去。 刘青远曾经在杨猴小面前表演过隐身，怕王英和杨猴小是假装找不到骗他出来，足足等了一个小时，直到杨猴小打起鼾后，他才小心翼翼地出来，屋里黑着，刘青远慢慢地钻出来，还是先去摸枪，他先摸了摸杨猴小挂在床头的衣服，没有摸到，左右看了看，目光停留在了杨猴小的枕头上，心想保命的家伙他肯定不能离身，刘青远的心剧烈地跳了起来，就算杨猴小睡得再熟，一碰枕头必然会醒，因为那声音是通过骨头传到耳朵里的，如果枪不在枕头下，把他惊醒自己就完了。 刘青远深吸了口气，还是毅然把手探了出去，果然摸到了硬邦邦的枪头，刘青远一喜，这时杨猴小忽然动了，刘青远的心一下跳到了嗓子眼，猛然将枕头下的枪抽出，杨猴小一骨碌蹦了起来，刘青远向后一滚，道：“别动。”可他的手握的却是枪头，好在黑暗中杨猴小看不见，刘青远赶紧握正了枪。 杨猴小知道枪被抽走，坐在床上一动不敢动，只问道：“你是什么人？”刘青远挪到桌边，点亮了桌上的灯，杨猴小一看，惊道：“刘青远？”刘青远笑道：“别来无恙啊，杨大哥。”杨猴小气道：“该死，刚才是你躲在床下吧？只怪我怎么也猜不到是你。” 刘青远道：“多谢杨大哥不杀之恩，小弟无以为报，只能嘴上道个谢了事。”杨猴小问道：“你怎么找到我的？”刘青远直接说道：“小弟昨天闲着没事，就想到凤林阁吃个便饭，哪知凤林阁被一个什么什么王爷给包了，你也知道小弟我胆子大，好奇心也重，就想了个办法进了凤林阁，不小心见到了王英大哥，德王爷还有盛岛角芳特派员。” 杨猴小浑身剧震，他们的秘密谈话竟被人听了去，这一惊非同小可，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刘青远笑道：“杨大哥深明大义，不肯卖国，小弟佩服，德王是好人还是坏人总有一天会水落石出，我今天是有一事相求，希望杨大哥答应。”杨猴小奇道：“你不是来杀我的？”刘青远道：“杨大哥说笑了，小弟一不是当兵的二跟你没仇，在平南时还承蒙杨大哥救出我的朋友，怎敢恩将仇报？” 杨猴小气道：“你还敢提那天的事，你知道那寨子是谁的吗？”刘青远道：“盛岛角芳说的每一句话我都听到了，幸好当时把这事嫁祸给了别人，否则你早被查出来了。” 杨猴小把脸一拉，问道：“那你又要求我什么事？”刘青远笑道：“我想求杨大哥到牢里救一个人出来。”杨猴小惊道：“你太看得起我杨猴小了吧？归绥的警察数不胜数，而且还有傅作义的驻军，全都训练有素，就算是保商团也有几百条枪，你让我在太岁头上动土？” 刘青远又一笑，道：“杨大哥可以拒绝我，这样我就有事干了，盛岛角芳想必还在归绥，我去告诉他平南的寨子是你打的，你猜你会是什么下场？恐怕你王英大哥也会被你连累，德王在日本人面前再也抬不起头来，他引荐给日本人的绿林翘楚，竟然是日本人的大敌，哈哈。”刘青远故意哈哈大笑，杨猴小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良久才道：“我打寨子是被你骗的。” 刘青远道：“好，你跟你王英大哥说，你是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鬼骗的，看你王英大哥信不信，德王和盛岛角芳都是何等人物，看他们信不信？你是王英的心腹，却犯这么低级的错误，你王英大哥的脸上有光吗？本身你今天扭扭捏捏，还偷偷和王英在桌下用*流，盛岛角芳就怀疑你不是真心投靠，你再出这么一个幺蛾子，恐怕你王英大哥得当着盛岛角芳和德王的面毙了你。” 杨猴小气得险些跳起来，苦于刘青远手上有枪，他咬了咬牙，道：“你这个滑头，你害死我了。”刘青远道：“我去过大牢，离驻军地足有五里，只要动作利落，完全可以在救兵赶来之前把人救走，只要你把他救出来，平南的事便烂在我肚子里，再也不会有任何人知道，怎么样？” 杨猴小瞪着刘青远看了半晌，似乎在思考办成此事有几成把握，又踟蹰半晌，终于道：“你要救的是谁？”刘青远喜道：“他叫黄敬斋，三十来岁。”将黄敬斋的身形相貌大致描述了一遍，杨猴小叹道：“好，我可以冒一次险，但不保证能把人救出来，归绥的监狱是铜墙铁壁，我只能去这一次，绝对去不得第二次。” 刘青远点头道：“我相信杨大哥一定不会把自己的性命看作儿戏，一定会全力以赴的。”杨猴小狠狠瞪他一眼，又道：“不管成功不成功，我都得迅速逃出城，你在城里听消息，如果我成功了，五天后托县交人，如果没救成功，你也不能再逼我，毕竟我杨猴小只是个小小的土匪，不是常山赵子龙。”刘青远点头道：“好，我等你的好消息。”说完退到窗口打开窗子一看，外面寂静无人，刘青远把枪放在窗台上，一闪身跳出了窗子，消失在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