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月近中天之时
光剑撞击在疾速旋转的皓珠之上，爆发出一阵无声的炫目辉光，然而，辉光落尽时，光剑便失了踪影。 皓珠运转渐徐，原本涛浪起伏的道海亦平静如镜。仿佛一息之前的狂风暴浪，不过是海市蜃楼。 周玄并未感受到光剑冲击皓珠的狂暴力量，按照这个世界的能量运转规律，光剑不可能真正凭空消失，其所携带的天地元气亦不可能散作虚无。 既然道海没有吸收到这原本不属于自己的天地元气，那么，唯一的可能，便是光剑，被道海之上这颗皓珠吞噬殆尽。 周玄与皓珠间并无联系，故而他对皓珠可以说是一无所知，知无所确。 沉神观之，他并未察觉到皓珠有任何变化。 受到如此强大的攻击，没有任何变化，就是最好的结果。 周玄散去体内神形，重新归体。 乘舟剑客一开始便十足自信地认为，自己的道法，摧毁一名玄师的道海已是绰绰有余。却是看到，周玄虽在攻击下暴退，但直到所有剑光消杳，后者的脸色，依然不见任何灰败。 光剑直入道海，如果说对周玄没有造成任何影响，那是骗人的。凌厉的剑芒，让他的经脉受到了不小的损伤。只是这种损伤，对于他而言，已是习以为常。 周玄的头发凌乱，衣裳破烂不堪，然而，除了嘴角有血丝微溢，他全身上下，未见任何伤痕。 受到数以百千计的剑芒攻击，肌体不见任何伤痕，如此强韧的躯体，是何等恐怖。 那乘舟而来的剑客，身为天师强者的他，第一反应，便是面前的这个少年，拥有足以比拟“金刚境”的身体素质！ 只是，这怎么可能！ 百年来，偌大东临城域，便无这样的人存在。 作为潜伏东临城近十载的外域杀手，他对东临城的了解，比绝大多数的东临城人还要透彻，这绝大多数人，甚至包括主宰着东临城域的众多掌权者。 只是，他再没有多出一息的时间去理清这个问题。 在这一息时间里，剑客脚下的舟碎了，他的剑，断了，他的人，在一阵自水下忽然涌起的翠色光芒中烟消云散。 翠光落下，一舟一剑客原来所在的湖面，此时露出了一个小女孩的半副身躯。 这个扎着双髻的小女孩，正是那条随着姚晟下山的修蛇，七。 周玄很早就猜测出七的身份，所以从一开始，他便让七隐匿湖中，尾随周玄出湖。 与其说是底牌，不如说，周玄的本意，其实是想要保护这条已达圣境的修蛇。 或许，在常人看来，一个区区的玄师，居然想要保护一只圣境妖兽，这简直是荒诞。 姚晟听到周玄的安排，却是默许。 妖兽毕竟是妖兽，即便已晋圣境，不弱于人类圣师，但在人类世界，依旧属于弱者。且不说她的特殊背景，一只圣境妖兽光明正大行走人间，绝对会引起人类强者的极大注意，甚至联手攻击。 在人类看来，妖兽再强，境界再高，也仅仅是不具人性，而且极为凶残的猛兽。 周玄所担心的，是其实这支船队中，有着隐匿的人类圣境强者存在。 他们此行的目的，自然不会是仅仅找出千年巨鼋的下落这么简单。即便，因为禁制的缘故，唯有圣境之下的仙师强者才能接近那只千年巨鼋，但是，一定有人，是要将此行牢牢掌控于手中。 那个人不仅实力绝对强大，而且，其背后之手，也一定伸得够长，遮得够远。 不然，饶是圣宫如何信任周玄，也不会让他独自一人前来。 事关那座消失了数百年的东鄱城，而传说中随着东鄱城一同消失的圣物，便是圣宫，也一定不会轻易认知流入他人之手。 更何况，这个他人，是道门。 便是御龙一族都有自己的克星，何况小七只是一只妖兽。 而妖兽，自然最惧炼妖师。 那只千年巨鼋也是妖兽，那人的身边，未必没有一名炼妖师存在。而这，也是周玄如此谨慎的原因。 剑客死后，结界并未消失，而结界——或者说那颗法器的主人，自然而然成了杀死它前一任主人的小七。 小七见周玄此时正盘腿坐于湖水上，似乎在疗伤，所以，没有第一时间撤去结界。 这条修蛇天生亲近周玄，甚至在第一次见到沉睡中的后者时便缠上了他，这当然不是因为周玄长得俊逸，而是，周玄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 那种极为飘渺，唯有像她这样的妖兽才能感受到的奇异气息。 周玄隐约猜测到，这又是与道海上的那颗皓珠有关。 就连洛雪的那道龙魂都为之吸引，更何况小七这条小小修蛇。 传说蛇是龙鳞所化，应属龙之后裔。 故而，小七为皓珠所散发出来的气息吸引，也并不奇怪。 小七潜近周玄身下水域，既是守护后者，同时也在吸纳皓珠散发出来的气息。 周玄简单修复体内伤势，便让小七撤去结界。 尔后小七化作一到流光，钻入周玄袖中。 如果那名设想中的强者真的存在，那么，小七在散发出吓退鲟龙群的那道强大气息之时，便已被发现。如此一来，她自然还是呆在周玄身边较为安全。 既然那人直到现在还未出手，那便是有所忌讳。 连碧雪一脸担忧地看着周玄，刚张口，话已被后者的笑容化去。 她只能无奈地轻叹一声，然后转到了双方都关切的话题：“此人来路不会简单，他刚才动用的那枚法器，拥有阻却圣境一下所有攻击的绝对防御。放眼你们……整座青鸾圣域，恐怕，也是屈指可数。” “便是宫家，如果公然动用法器，也会受到圣宫的追究，更何况，还有你的圣宫行走一直在盯着。” 周玄似乎对于连碧雪知道自己的行走身份并不惊讶，他点了点头，然后问：“有没有可能，是山那边的杀手？” 能够轻易地拿出一枚品佚不低的法器的，既然排除了想要下狠手除掉自己的宫家，似乎便只有山那边的可能了。 这并非周玄的臆测。 既然，前不久，山那边的人出现在龙泉山庄，那么，足以表示，他们埋在东临城里的某根线，已经提起来了。 再者，在山的那边，存在着一个号称南方明界法器一族的家族，而这个家族，周玄在不久前才知道，与他的父亲，同宫家一样，也有着不小的仇恨。 还有——周玄在看到那枚法器的一瞬间，不知为何，想起了大半年前，在东鄱城里时，江南手中的那枚银色圆珠。当时江南穷得叮当响，差点就将那枚银珠买给了周玄。 而江南的身份，周玄已经从佟英得到的情报里看到，应当是来着那个家族的辖域无疑。 周玄所指的山那边，连碧雪很轻易便联想到了那个家族。对于后者与周离的恩怨，连碧雪算是为数不多的知情人之一。只是，她很坚定地摇了摇头。 连碧雪说：“暂时不要有过多的猜想，毕竟，你现在的行走身份，兴许已经被泄漏。若真是如此，那么，想要来取你性命者，是什么样的人便都不奇怪。” “至于你的父亲是谁，知道者，要么绝不会透露出去，要么，已经消失在这个世界。哪怕是宫家，也绝对没有这个胆量。”末了，连碧雪看似清淡地加上这么一句，但是，周玄明明看得清楚，她的眸底，有一抹极为明亮的光芒闪逝。 那是坚毅的、不容置喙的光芒。 周玄收起眸中的讶异，然后顺从地点头。 连碧雪换上一副温柔面容，很是自然地拉起周玄的手，转身往载着修行者的那艘大船飘去。 周玄感受到从手腕处的经脉里流入的清凉气息，没有抗拒，心中升起了nongnong暖意。 与昨日在码头上一样，连碧雪是在替周玄疗伤。 只不过昨日，连碧雪非常谨慎缓和，是不想让周玄知道，而现在，她已经懒得去管这些了。 眼看周玄就要前往巨鼋设下的禁制，她却不能跟随，已是十分心急，这个时候，前者又添了不小的伤势，这让她这个雪姨，如何放心。 自然，她并不知道，经脉里的伤，对拥有皓珠的周玄而言，不过是件小事，虽说现在皓珠受创，能够溢出道海的气息极少，但修复周玄的伤势，还是绰绰有余的。 至于周玄其他的伤势，凭她一名天师巅峰境界的念师，还是没办法治愈的。 “雪姨，刚才忘了有件事要告诉你了。”登上大船时，周玄似乎才想起什么，说道。 “现在其他的事情都不重要，先把你的伤治愈，才是首要。”连碧雪摆了摆手，示意周璇不必说。 “额，只是，看这时辰，要是再不说，怕是要错过了。”周玄虽然感动，但事情轻重，他还是分得非常清楚的。 周玄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已近月上半空的时候，再不到半个时辰，就是子时了。 “是啊，连碧左使，你可莫忘了此行的任务。”三个修长的身影，不知何时来到两人面前，开口那人的声音虽说平淡，语气也显轻松，但是，不知为何，这句话在其口中，这般说出来，却显得森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