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毒火灼心猿

    悟空筋斗云极快，顷刻到了汪洋大海，此次事情紧急，却也无心看玩海景，使个辟水诀，分开波浪。正急忙赶路之时，恰巧被一个巡海夜叉相撞，他认得是孙大圣，急回到水晶宫里，报知老龙王。敖广即率龙子、龙孙、虾兵、蟹卒一齐出门迎接，请里面坐。分宾主坐好，敖广道：“快上茶！”悟空摆手道：“不劳茶，有一事相烦。我因保护我那师傅玄奘往西天拜佛取经，经过号山枯松涧火云洞，有个红孩儿妖精，号圣婴大王，把我师父拿了去。是老孙寻到洞边，与他交战，他却放出火来。我们禁不得他，想着水能克火，特来问你求些水去，与我下场大雨，泼灭了妖火，救我师傅一难。”敖广作难道：“大圣此话倒让本王为难了，若要求取雨水，不该来问我。”悟空不解道：“你是四海龙王，主司雨泽，不来问你，却去问谁？”敖广笑道：“我虽司雨，不敢擅专，须得玉帝旨意，吩咐在那地方，要几尺几寸，甚么时辰起住，还要三官举笔，太乙移文，会令了雷公电母，风伯云童俗语云，龙无云而不行呢，不然，那泾河龙王就是例子呢。”悟空赶忙道：“我也不用着风云雷电，只是要些雨水灭火。”敖广笑道：“大圣不用风云雷电，倒也不必麻烦，但我一人也不能助力，着舍弟们同助大圣一功如何？”悟空赶忙问道：“令弟何在？”敖广道：“南海龙王名为敖明，西海龙王名为敖顺，北海龙王名为敖吉便是我家三个弟弟，大圣也是见过的。”悟空摇头笑道：“我若再游过三海，不如上界去求玉帝旨意了。”敖广道：“不消大圣去，只我这里撞动铁鼓金钟，他自顷刻而至。当初大圣来我这强借披挂，便是如此招来。”悟空闻其言，倒是有些害羞，道：“老龙王，休要揭老孙的短，快撞钟鼓。”

    敖广也只是打趣，自取吩咐手下专司钟鼓的将帅前去敲鼓击钟，眨眼间声传万里。须臾间，三海龙王各施排场，排水而来，施礼问到：“大哥，有何事，竟要擂鼓击钟？”敖广道：“玄奘在枯松涧遇难，孙大圣在这里借雨助力降妖。当初天庭传旨，命天下仙神护卫，尔等各自准备。”三海龙王齐声答应，跟着敖广前去见过悟空。等到见过礼后，悟空又言借水之事，四海龙王自是答应，即点起鲨鱼骁勇为前部，鳠痴口大作先锋。鲤元帅翻波跳浪，鯾提督吐雾喷风。鲭太尉东方打哨，鲌都司西路催征。红眼马郎南面舞，黑甲将军北下冲。鱑把总中军掌号，五方兵处处英雄。纵横机巧鼋枢密，妙算玄微龟相分。有谋有智鼍丞相，多变多能鳖总戎。横行蟹士轮长剑，直跳虾婆扯硬弓。鲇外郎查明文簿，点龙兵出离波中。

    四海龙王率龙兵，驾云跟随悟空，不多时早到号山枯松涧上。悟空拱手道：“诸位龙王，有烦远涉。此间乃妖魔之处，汝等且停于空中，不要出头露面。让老孙与他赌斗，若赢了他，不须列位捉拿；若输与他，也不用列位助阵。只是他但放火时，可听我呼唤，一齐喷雨。”敖广笑道：“大圣安心，我等自然全力相助。”悟空点了点头，按云头，入松林里见了悟能、悟净，叫到：“兄弟。”悟能闻听，迎了出来，道：“哥哥这来去好快！可曾请得龙王来？”悟空笑道：“自然请来了，而且四海龙王俱来了。你两个切须仔细，只怕雨大，莫湿了行李，待老孙与他打去。”悟净赞道：“师兄好大面子！师兄放心前去，我等俱理会得了。”悟空点了点头，跳过涧，来到了火云洞前，喊叫道：“兀那小妖，快快开门，你家孙爷爷来了，叫我家贤侄出来见他叔叔！”守门小妖吓坏了，刚忙去报：“大王，那个孙行者又来了。”圣婴仰面笑道：“那猴子想是火中不曾烧了他，故此又来。这一来切莫饶他，断然烧个皮焦rou烂才罢！”急纵身，挺着长枪，教：“小的们，推出火车子来！”他出门前对悟空冷笑道：“你这泼猴，又来作甚？”悟空道：“贤侄，还我师父来。”圣婴不屑道：“你这猴头，忒不通变。那和尚与你做得师父，也与我做得按酒，你还思量要他哩，莫想莫想！”

    悟空见这小妖这般恶语，十分恼怒，掣金箍棒劈头就打。圣婴哪里肯服软，使火尖枪，急架相迎。这一场赌斗，比前不同，好杀：怒发泼妖魔，恼急猴王将。这一个专救取经僧，那一个要吃秦玄奘。心变没亲情，情疏无义让。这个恨不得捉住活剥皮，那个恨不得拿来生蘸酱，真个忒英雄，果然多猛壮。棒来枪架赌输赢，枪去棒迎争下上。举手相轮二十回，两家本事一般样。圣婴与悟空战经二十回合，见得不能取胜，虚幌一枪，抽身而出，捏着拳头，又将鼻子捶了两下，却就喷出火来。那门前车子上，烟火迸起；口眼中，赤焰飞腾。孙大圣回头叫道：“龙王何在？”四海龙君兄弟见得下方火起，立刻率众水族，望圣婴喷出的火光里喷下雨来。好雨！真个是：潇潇洒洒，密密沉沉。潇潇洒洒，如天边坠落星辰；密密沉沉，似海口倒悬浪滚。起初时如拳大小，次后来瓮泼盆倾。满地浇流鸭顶绿，高山洗出佛头青。沟壑水飞千丈玉，涧泉波涨万条银。三叉路口看看满，九曲溪中渐渐平。这个是唐僧有难神龙助，扳倒天河往下倾。那雨淙综大小，莫能止息那妖精的火势。原来此乃是四海龙君自行施的私雨，只好泼得凡火，这牛圣婴修炼的是三昧真火，如何泼得？好一似火上浇油，越泼越灼。悟空眼见得火势越来越大，心中知道这不是一般的火焰，心道：“等我捻着诀。钻入火中，先一棒子打倒了他，此火自消！”轮铁棒，寻见圣婴要打。圣婴见悟空杀来，心中却不以为意，怒笑道：“你这泼猴，送上来找死！”将一口烟，劈脸喷来。悟空急忙回头闪过，却灼得眼花雀乱，忍不住泪落如雨。原来悟空施法术，却不怕火，只是怕烟。这还是当年因大闹天宫时，被老君放在八封炉中，锻过一番，他幸在那巽位安身，不曾烧坏，只是风搅得烟来，把他熏了个火眼金睛，故至今只是怕烟。圣婴又喷一口，悟空闪避不及，愈加难受，纵云头走了。那妖王却又收了火具，回归洞府。悟空驾云而去，只是一身烟火，炮燥难禁，耳闻听下方涧水潺潺，一头扎了进去，往那涧水内救火。怎知被冷水一逼，弄得火气攻心，三魂出舍，可怜气塞胸堂喉舌冷，魂飞魄散丧残生！

    四海龙王在天上看的分明，当下急忙来到松林中，高声道：“元，啊，卷帘将军！这位长老有礼。孙大圣有难，被那牛圣婴毒火侵心，落在了涧水中了！”悟能和悟净大惊，赶忙冲出了松林，也不顾刚下了一场大雨，地上泥泞，匆忙来到那涧水中寻找。刚到水旁，就见悟空顺水而下，悟净赶忙跳下水去，把悟空抱了上来。悟净赶忙探查，却觉悟空竟是半点气息也无了，顿时悲从中来，满眼垂泪道：“师兄！可惜了你，亿万年不老长生客，如今化作个中途短命人！”悟能却是笑道：“兄弟莫哭，这猴子诈死，吓唬我们呢。你摸他一模，胸前还有一点热气没有？”悟净抹泪道：“浑身都冷了，就有一点儿热气，我们又如何救得回？你我可没有师兄的本事，可以前去求得仙丹救命啊！”悟能笑道：“他有七十二般变化，就有七十二条性命。你扯着脚，等我摆布他。”悟净赶忙听了悟能的话，扯着悟空的脚，悟能伸手扶着悟空的头，把他拽个直，推上脚来，盘膝坐定。悟能将两手搓热，抵住他的七窍，缓缓按摩与他顺气。原来悟空是浑身被火烧了，又被冷水逼了，气阻丹田，气息凝聚，却幸得悟能按摸揉擦，须臾间，气透三关，转明堂，冲开孔窍，叫了一声：“师傅啊！”悟净闻言，忍不住道：“哥啊，你生为师父，死也还在口里，且苏醒，我们在这里呢。”悟空睁开眼道：“兄弟们在这里？唉，老孙吃了亏也！”悟能笑道：“少说废话，若不是老猪救你啊，你早就了账了，还不谢我！”悟空真个挣扎起身，道：“多谢兄弟了。”又仰面道：“敖氏弟兄何在？”那四海龙王在半空中答应道：“在此，大圣无事便好。”悟空叹道：“累你远劳，不曾成得功果，且请回去，改日再谢。”众龙王率水族，泱泱而回。送走了四海龙王，悟空叹道：“这小东西本事倒是不小，竟然修成了三昧真火，这可如何是好？”悟能嘿嘿一笑，道：“哥哥不必担忧，弟弟自有办法。”悟空和悟净都看向了悟能，不知他有什么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