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皇帝（10）
明亮的光线惊醒了人鱼，他睁开眼睛，四处张望，触目所及皆是柔润的青绿颜色——身体被冰冷的水包裹，令得他昏迷之前的记忆迅速复苏。 巨大的，青色的龙平静地停在他的眼前，黄金色的瞳仁在水下的暗淡光线中流淌着晶光,龙吻狭长，翡翠山崖般的额头两侧探出鹿角形状的骨质物，尖端如同无色水晶，而碧绿的颜色从尖端向根部逐渐蔓延，深到墨绿。人鱼感到莫名的熟悉，却无法想起在那里看到过这样的巨龙，直到巨龙可爱地歪过头去打量他的时候，他才从这个熟悉的动作辨认出眼前这个庞然巨物，就是那个抓了自己的小小龙。 人鱼因为了她的突然变化而惊讶，本能地后退的同时，才发现自己的尾巴已经好了，没有一点遗留的伤害。他迷惑，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最后他还是说：“谢谢。” “不用。”敖缡儿摇头：“是你的一点善念救了你。”她动作的时候带起的水流让人鱼原地打了几个圈圈，虽然他还很丑陋，但笨拙的样子却很可爱。 一只爪子适时地抓住了即将随波漂远的人鱼，他喘息了一会，说道：“我没那么善良，巨龙，假如可以拯救我自己或者族人，我会毫不犹豫地杀死你的，只是……那个时候，我以为我没有机会活下去了，既然如此，我不会拖着一个孩子和我一起去见奥丁……” “是这样啊，”敖缡儿坦率地说道：“但是你没有乘机伤害我我很高兴，因为你的族人曾经想要把我丢到火山里去呢。” “是……迪迪丝？” “嗯，我曾经以为她是我朋友。”青色的巨龙认真地道：“我承诺过要帮助她的。” “……身体虽然很大，”人鱼笑了，有些狰狞：“但的确是个小孩子呢。即便是被出卖了，还是不懂得憎恨，只是非常的疑惑，嗯，是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感情会得到这样污秽的回报吧。不，你没有做错什么，但你永远也不会是迪迪丝‘自己’的朋友的，因为迪迪丝是没有任何属于‘自己’的东西的。因为住宅，珠宝，仆人可以被抢走，美貌，身体，自由，生命可以被剥夺，更不要说是‘朋友’，还有‘承诺’，‘爱人’……迪迪丝，”他叹息：“迪迪丝是*奴*隶*啊。” “可是，据我所知，迪迪丝很早便已经不是奴隶了。”敖缡儿不明白。 “除非奥丁神重新降临到这个大陆上，否则，我们一族永远是‘奴隶’。”人鱼的六条手臂在胸前抱起：“你或许知道，罗马人是不介意供奉其他的神祗的，甚至你和你的哥哥信仰的远方神祗，也不会影响到罗马人对你们的尊重与喜爱，但是我们不同，奥丁神曾经是唯一有能力与朱庇特抗衡的大神，虽然他死于黄昏之战，其他北方神祗也随之伤亡殆尽，但并不代表朱庇特就此放弃了警惕与敌视，在罗马人可以控制，或者波及的地方，都绝对没有人能够建立起奥丁的神殿，念诵赞美奥丁的诗歌，他甚至纵容罗马人奴役人鱼，精灵，还有巨龙，我们这些曾经的奥丁信徒数量日益减少，总有一日，奥丁这个名字会被彻底遗忘，而没有信徒的神，将会永无重生之日。” 敖缡儿恍然大悟：“所以你等如此不择手段，只是为了那奥丁神，不错，若是有了领地，建造一座神殿也不是难事。” 人鱼闻言大笑不止：“不不不，罗马皇帝赐予的领地还不是由阿波罗的金马车照耀着的么，敢造奥丁神殿，只怕基座还没建成，就被朱庇特的雷霆打得粉碎了，我们只是想要个小小的海湾繁衍生息而已，只是这次机会，却被我们自己毁掉了。” “……那么，你们预备将来如何？” “将来，只怕我和迪迪丝，都没有什么将来了。”人鱼安稳地坐在敖缡儿的爪子上：“我的族人呢，大概会继续为了领地作出很多愚蠢的事情吧。” “那领地暂且不说已经没有机会获得，即便获得了，凭借你等力量，也难以抵挡人类的觊觎吧？” “您说得很对，真的很对。”人鱼又笑：“但是没有办法啊，巨龙，大海驱逐我们，陆地吞噬我们，我们经常看着出生不过几个月的孩子被鲨鱼撕碎，或者被摆上餐桌，也经常看着美丽年少的族人被人类尽情的玩弄之后做成精美的人偶，时刻都在逃亡，时刻都在死亡，所以我们只要看到一点点希望就会不顾一切地扑上去……能够保住一个也好，能够保住一时也好……” 他收起笑容：“所以，美丽的巨龙，不要再靠近我们了，不然，会死的。” —————— 敖缡儿出了水，依然化作小龙模样，在空中摇摇摆摆地飞着，进了门厅，落霓正在忙着指点那些白玉人偶做事，她便落在落霓地肩膀上。 “如何，”落霓轻轻一笑，点停了那些人偶：“敖缡儿，你究竟弄明白了没有？” “说是我做不得迪迪丝朋友。”小龙叹气：“我真的不明白，明明求不得，求得也是无用，却还定要去求，枉费了许多族人性命。” 落霓略一思忖，便笑道：“我来解释，敖缡儿且将自己与洛基看作一张糕饼……” 小龙不免大囧。 “那迪迪丝便是那快要饿死之人，见到洛基那块糕饼，便罄尽所有只求咬上一口，你哥哥糕饼却是又烫又重，又吊得高高的只能看不能吃，然后我们可爱的敖缡儿这块糕饼，就凭空落在她头上，即没砸死了她，也没烫着了她，也不要她拿什么代价出来，只是暂时看不见，闻不到，吃不得，嗬嗬，她自然以为这两只糕饼一前一后，都在戏弄于她，饿极，累极，心怀怨恨也是当然的了。” 小龙继续大囧。 “至于那领地呢，也是糕饼，就算它还在别人手里，就算又小又苦，被人踩过踢过，还发了霉，但那些人鱼却已经饿死大半，剩下的也快要饿死，现在有人对他们言道，只要肯在火里翻上八十个筋斗就把糕饼给了他们，他们自然会舍命相从，至于那糕饼如何，会不会有人抢，拿着糕饼的人是不是会遵守诺言，这就不是他们可以决定的了。反正不吃肯定饿死，不若搏上一搏，即便是万分之一的机会，也比默默饿死强得多。” “所以哪，”落霓笑吟吟总结道：“你既然喜欢这些人鱼儿，就得拿热腾腾的大糕饼塞他们个饱，他们才会信你呢！” “什么大糕饼，敖缡儿饿了吗？哥哥带你去尝尝那无花果叶包裹后蒸熟的麦粉葡萄干点心可好？” 接过落霓话尾，一身白色托加袍的洛基走了进来，小龙高兴地扑了过去，四肢张开，抱在哥哥脸上扭来扭去，极类似于若干千年后人类虚构的一类海星状异型生物寄生幼体扑击寄主动作——这是无穷后话，洛基当然不知，只是习惯性地伸出手指摸摸小龙脊背，再小心地将她揭了下来。 “哥哥回来啦，哥哥辛苦了。”敖缡儿在哥哥手掌中坐着，尾巴尖端蜷起来，咪咪笑，啊，哥哥带自己去吃糕饼啊…… 一旁静立许久的白玉人偶死水一般的瞳仁忽地闪过一道流光。 落霓说，把敖缡儿主人与洛基主人看作糕饼。 那么，敖缡儿主人，卷起来的时候，可以看成艾草汁儿揉糯米做来的糖馅儿青团。 洛基主人，很难，虽然白色的糕饼很多，但是……啊，可以看成漏出来山楂馅儿的白糯米条头糕，不行，做坏了……谁啊，真糟糕的手艺BALABALABALA…… 嗯，不管怎么说，这些白玉人偶还不能说话，真的是件好事呢…… （待续） 好吧，不管怎么说，偶继续写就是了……反正大纲已经定了。 因为亡灵大人同意我用他的名字了，我准备改天收集一下大人们的意见，看看几个选择中使用那个好。啊，好喜欢，摇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