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应许（六）
金色的，半透明的固体结晶在空中跳跃着，折射着阳光，无数种颜色的虹霓在明净如洗的天空背景下留下浅淡的弧形印记，最后，遵循着固有的规律，它向下坠落，一直落到一只同样完美无缺的手掌中。温暖的，巨大的力量在金色宝石的内部缓慢地流动着，洛基眯起眼睛，不愧为是北方神祗中据说最为光明纯洁的一位，英俊、天真、愉快，他的金发和白皙的脸像是永远在放射光芒。万物皆热爱他，而他也热爱万物。列席北方十二大神。他住在布列达布利克（Breidablik，辉耀）宫内，这宫殿以白银为顶，黄金为柱，清洁光明，毫无纤尘。他的妻子是尼普（Nip，蓓蕾）的女儿南娜（Nanna，盛开之花），青春美丽而且娇柔的一位女神。【他们生了两个儿子，即布罗诺（Brono，日光）和真理与正义之神佛尔塞提（Forseti）。】。——是个温柔的人，虽然神格的结晶往往意味着无奈的痛苦与灭亡，但洛基手中的凝结物包含的力量中甚至没有一星半点的黑暗与污浊，甚至在洛基小心翼翼的试探中也没有一星半点反抗的意思——这代表敖缡儿，或者其他的任何神祗都可以随意地提取使用，而不用担心受到任何反噬，阻挠。 “天后朱诺是一个慷慨的女神。”洛基微笑着说。 墨丘利已经站在他的身侧很久——当然，假如要成为奥林匹斯地神祗，巴尔德温顺的神格显然比洛基暴烈的凝结更好，更安全，但是墨丘利也已经察觉了出来，他的朋友——或者说他认为是朋友的半神，对于成为神祗并没有那么热衷。天后朱诺虽然善于嫉妒，护短，手段更是狠辣无情，不过她悠长的生命，显然也同时给予了她锐利的眼睛，足以让她穿透一切迷雾看到自己想要看到的东西……墨丘利的行为，在比朱庇特神更为年长的女神看来，根本就是一个自以为聪明，忠诚，事实上却很愚蠢任性的孩子——前一个洛基，虽然是北方掌管着火焰的邪神，但确实是个不错的朋友。他假如可以继续活着也许可以让这个骄傲的年轻神祗看到一些真实的东西，也许那伴随着深刻的痛苦，却可以让墨丘利可以很快地成熟起来；不过很可惜，他死去的太快，而现在的洛基，则完全没有在墨丘利的身上投注过什么值得留恋的东西，无论是力量或者是感情……他是那么理智，那么冷静，在亲眼看到他的时候，朱诺就明白了这个来自于远方的异族神祗为什么没有被魏纳斯的魅力影响，他有着很重要的东西，比自己的感情，生命，尊严更为重要的东西——一个没有自我的存在，也在那个时候，朱诺知道自己的建议会被洛基接受，这也是她长久以来一直占据着天后位置的原因之一，所有的人与神祗都只知道把最好的东西奉献出来，而朱诺却往往能拿出他人最为需要的东西。 饥寒之时，黄金无用。 “啊……”墨丘利枯涩的笑了笑：“或许是吧，你显然更加喜爱天后朱诺的礼物。” “只是……”更加符合我的需要，洛基没有说出真正的理由，墨丘利毕竟是奥林匹斯地神祗，他并不知道，在与奥林匹斯众神的关系不再那么协调时，他与这个莽撞的年轻神祗之间的温和关系还能不能够维持下去——对于墨丘利地感情，他甚至比天后朱诺还要清楚，北欧神祗洛基地死亡，说起来与奥林匹斯神祗并没有直接的关系，但事后获得了最大利益的是朱庇特神没有错，年轻的神祗对此一直耿耿于怀，而自己无意中使用的名字，成为了他移情的目标——无理由的，固执的接近，专注的凝视，忘我的援手……都只是为了补偿那个已经消亡了很久的北方神祗——洛基怜悯地轻轻移开视线，年轻的奥林匹斯神祗呐，你也许还没有一些人类更为懂得什么叫叫做放弃，满手都是过去，又怎么捉得住未来？ 不过自己没有资格这样去说别人吧……不只是双手，整个身体，整个心，也都是过去的。 “既然你并不想成为神祗，哪么，巴尔德的神格……”虽然已经感觉到了洛基的冷漠，但墨丘利还是站在朋友的立场上作出提醒。奥林匹斯神祗之中，绝对不乏比他这个商人与盗贼之神更加狡猾与阴暗的家伙，如果人类知道有这一枚神格遗落人间，那么洛基恐怕要面对无穷无尽的暴徒了——成为半神，永生不死，可以让任何一个高尚的君子成为彻头彻尾的小人，而且比一般的小人更加危险，不管怎么说，他们拥有更多的智慧与名誉，或许还有财富。 “怎么，要归还吗？” “洛基！” “啊，抱歉，只是玩笑。”洛基按住了因为愤怒而几乎立刻飞走的神祗信使，诚恳地道歉，无论如何，这个孩子的感情还是纯洁的……即便并非完全为了自己——这也已经很难得了，：“不管怎样……谢谢你，这确实是我非常需要的东西……你不用担心会有络绎不绝的勇士前来征伐我这个拥有珍贵宝物的巨龙——”他保证：“我会很快用掉。” 很快用掉……墨丘利不由得痛苦地抽搐了一下，他以为神格是什么？迎接客人用的玫瑰水吗？ 而且，假如不愿意成为神祗，那么，神格又可以作为什么来使用？毁灭整个罗马？好像现在已经不用了……罗马已经快要完蛋了。 到了那个时候……墨丘利肩膀上的手指随着洛基的微笑逐渐加重——假如你还能够，还愿意成为我的朋友的话……那么，就成为龙子“睚眦”的朋友吧！ **** “朱庇特神降下神喻了！” 不仅仅是罗马人，就是台伯河里的双头蜥蜴也不得不大大地放松了紧张的心情，最近河道里堆积的尸体太多，他们甚至没有了筑巢的地方，河水也被污染，散发出的污浊气味与充足的rou食吸引更多，更强大的rou实性黑暗生物，它们被驱逐，愤怒的尖利叫声无济于事，只会让狩猎者起了偶尔换换口味的兴趣。 尼禄死后的所谓“四帝之年”，是罗马自屋大维－安东尼内战以来百年的第一次内战，一年之内先后有四个军阀称帝：先是近西班牙行省总督加尔巴Galba被元老院选为元首，很快罗马近卫军杀死加尔巴，奥托当上元首（这也是前面两位皇帝同时出现的原因），同时莱茵河诸军团拥戴日耳曼尼亚总督Vitelius称帝，向罗马进军，奥托自杀。可是笑到最后的，是在奇迹般的亚美尼亚战争中取代了洛基成为军团指挥官的朱尼厄斯——所推举的鲁休斯.阿乌莱里乌斯－考达。这个名字并不令罗马人陌生，他被罗马人称为最擅长敛财的财务官之前，是个极其出色的指挥官，有着一串完整的履历，軍事護民官、司法官、行省長官、執政官、監察官，他曾经被尼禄死去的继父承认为比自己更有才能地人，很得罗马平民的好感，还有元老与贵族的拥护，——或许这就是他为什么不得不从军团的指挥官成为几乎完全与军事无关的财务官的原因——成为财务官之后，他的工作依然很出色，他极为聪明将聚财的目标指向罗马之外的国家，而不是如同拉金那样在罗马的内部挖掘黄金与仇恨；罗马大乱的时候，鲁休斯.阿乌莱里乌斯－考达和儿子汨罗两个人正在按照尼禄皇帝的命令指挥军团围攻耶路撒冷，以期取得城内的黄金与奴隶。在得知罗马的变故之后，他手下的精锐野战军团，加上叙利亚行省的驻军，北非驻军，多瑙河军团，都拥立他为帝。但鲁休斯没有应允，留下儿子汨罗继续围攻耶路撒冷，其他军团从各个方向进军罗马，杀死了伪皇帝Vitelius——当然，这是历史书上的记载。 与拉金所预测的那样，当残存的罗马平民，贵族，还有那些狂暴的士兵们看到了随同着海啸一般铺天盖地而来的军队还有着山峦一般的小麦，水库一样的淡酒，云团一样的牲群，还有大车大车的香料，调味品，蜂蜜，丝绸，棉布……昂贵的珠宝，黄金，最后是几万个健壮的奴隶……他们立刻发出了尽自己所能的大声欢呼，比任何时候都要真挚的“万岁”如同无形的桂冠一样被放置在了权利争夺得的后来者头上——因为罗马的混乱，商人甚至不敢进入附近的卫星城市，徒有黄金，却没有物资源源不断输入的罗马很快就出现了饥荒，伴随着因为食水缺乏产生日益激烈的冲突，罗马城内的居民开始不断地逃亡——假如鲁休斯再晚一点回来，也许迎接他的就是一座空空的死城。 鲁休斯.阿乌莱里乌斯－考达在伪皇帝Vitelius死去之后并没有如同那几个皇帝一样开始大肆屠戮剩余的罗马人，或者将他们卖为奴隶，他用自己带回来的奴隶换回了那些因为前皇帝的荒唐命令而沦为同族奴隶的罗马人，平民们对他感恩戴德，而他对于元老院的恭敬与支持，也让他获得了很好的声誉，即便是一切祸首的近卫军队，他也只是简单罚以没收劫掠所得，还有就是将他们的身份降低到平民——这可以让杀死他们的人不至于受到更为残酷的刑罚。 这些人被固定在一定的区域内活动，然后很快地，一个一个不见了，对于他们谁会去关心呢？新的，只是还不曾穿上紫袍的皇帝开始筹备一个巨大的工程，在尼禄的金宫遗址上修建一个最大的的角斗场，参与这项工作的平民可以获得足够养活家庭的食物与饮水。在此之前，他整修了尼禄的坟墓，并且派人守卫不容他人侮辱，人们交口称赞他的忠诚与宽容，好像之前诅咒尼禄皇帝的追随者连同整个家族都应该被丢进火堆的言语都是在睡梦中发出的一样。 罗马迅速地安定了下来。 他确定在新的一年最早的节日里成为罗马新的统治者，因为这个原因，他命令自己唯一的儿子汨罗要在新年之前回到罗马。同时，他向朱庇特神送上自己的祭品，与前几次的沉默不同，朱庇特的神喻很快地确定了罗马新皇的正统性，所有的罗马人为之欢腾，虽然鲁休斯.阿乌莱里乌斯－考达并不像前几个皇帝那样继承凯撒的姓氏，也不认为自己有着奥古斯都的血脉，但这一切都不曾成为他戴上桂冠的阻碍。 借助朱庇特神的恩惠，汨罗不会经由水路或者陆路回到罗马，无处不在的大气与风将会将他安全快速地送回自己的父亲身边。 无比艰辛告别了因为曾经与皇帝的继承人一起并肩作战而热情高涨的士兵们，汨罗来到了最近的朱庇特神的神殿里，祭司们恭谨地迎接了他，然后其中一个引导他前往光明之途的起点。 “老师……没想到，您会在这里见我。” 等到四周安静下来，汨罗才有如梦呓般地说道，自从尼禄的葬礼上匆匆一会，他们就没有再见过，彼此间只有信件来往。记忆中熟悉的面孔变得异常瘦削苍白，手指则好像只是包裹了一层皮肤。 “那么你认为我选择什么地方呢？有什么地方，能够比在朱庇特神的注视下为罗马将来的皇帝送行更为适合呢？”拉金为自己的弟子整理着衣物，而汨罗握住他的手，把自己的面孔埋在里面。 “我亲爱的孩子……”拉金宽容地放纵了汨罗一次：“不要那么伤感，荆棘上的尖刺我已经为你拔去，通往宝座的道路我已经为你夷平，紫袍与桂冠就在你伸手可及的地方，我已经没什么可为你做得啦。” 汨罗叹息，他眷恋着既是老师也是父亲的拉金，但没有要求他和自己一起回到罗马，即便面容可以伪装，但拉金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任何一个微小的习惯，癖好，都被鲜血与刀剑深深铭刻在贵族与元老心房的最深处，被认出的机会太多了……假如拉金出现在新的皇帝身边，哪怕是朱庇特神亲至，恐惧的人们也会一拥而上撕碎了这个罪恶的源头吧。 空气的流动在密闭的房间里逐渐激烈起来，拉金推开了自己的弟子，看着他消失在风的漩涡之中，然后，深深地弯下腰去。 “再见了。我的弟子，我的……皇帝。” 后记：十年后，鲁休斯.阿乌莱里乌斯－考达将皇帝的位置交给自己的儿子，汨罗.考达，在此之后，年轻的皇帝与其后人执政五十年，与自己的父亲一样，展开了一连串社会秩序的重建与财政整理措施。由于一整年的内战，帝国高层呈现人员凋零的现象，于是皇帝自任监察官，重新登记与审查元老院贵族与骑士两个阶级的人员，罢黜当中的腐败份子，并从行省中遴选具有威望的人士进入中央。他还为了符合财产的规定，为元老补足他们不足的差额，并慷慨地给予贫穷执政官的津贴，让这些精英阶层能够稳定并恢复他们的尊严。皇帝还整顿了军中纪律，借由惩罚和克扣赏银等方式，压抑了士兵的跋扈气焰。 为了让解决因内战而中断与堆积的诉讼案件，罗马的统治者不拘泥于正常的程序，而是用抽签的方式选定一批特派专员，尽速地解决法庭的案件，特别是归还战争期间受侵夺的人民财产归还，好让社会秩序立刻恢复。 另外为了填补空虚的国库，尽可能地开拓财源。他恢复了拍卖税，增加行省的税捐，增加各种项目服务的收费，并不吝开放官职的购买。不过他也能充份地运用征收而来的金钱，除了改善精英阶级的生活之外，他也重建了许多因天灾或战乱受损的都市，奖掖修辞学与文法教师，慷慨地补助各类型的娱乐事业。 这六十年，被称之为罗马最后的辉煌。 而汨罗.考达，后人将他称之为“新的王朝开拓者。” （待续） 部分资料采集于罗马史。 星期一整理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