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溪镇(42)
胡不归,胡不归。 剑阁栈道一把刀,胡人不来,来即不归。 “倒是我,希望你一人一马,走遍大江湖。” 今日犹记第一剑客七虹道人,谁知曾经,一刀守剑阁,胡人百万来不归? “江湖太大了,大到我这穷极一辈子,可能都走不完。” 尘世如潮人如水,只叹江湖几人回。 “唉.........” 胡不归饮一壶酒,过一座山。 “那就.....” “浮萍漂泊本无根,天涯游子君莫问。” “去吧,你出师了。” 饮罢一壶酒,舞一柄刀。 一去不回。 ———————————————————— 都算缘分。 缘分大啊,大到点一盏灯,秉一夜烛,一枚白棋从天黑下到天亮,直到那正午阳光穿透了竹林,吞掉三个字,黑棋下了三纵三横,就是那天上仙人下棋,一子落下便是俗世一天。 长寿,百岁,多大的梦,梦里那些亏欠的债都能还的上,梦里尝过的美味能再吃一次,梦里死去的孩儿抱着你的手臂,娇俏的向你喊声爹。 白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 不知明镜里,何处得秋霜。 秋浦田舍翁,采鱼水中宿。 妻子张白鹅,结置映深竹。 桃波一步地,了了语声闻。 暗语山僧别,低头礼白云。 思啊,那个愁。念啊,那个秋。媳妇蒸鹅总是在年夜下雪的那一晚,会放上几片笋,闺女喜欢笋的那味清香,才能使她不知道这只被蒸的鹅是她最喜欢的那只。 她吃的也香,胡不归看着都觉得香。 家门外还没有老去的秋霜缠绵着蜀江不知道多少代的支流,横在胡不归的栅栏之前,想那时刚见到媳妇,她赤着脚还在小溪里捞鱼,捞出一条小的,能熬一碗汤,捞出一条肥的,能尝一口rou。 这一口rou,尝的胡不归这个美,再配上猴儿酒,他是蜀中人。 唉........ 都是缘分........ 这一生,见了那么多不平事,尝了那么多清美酒,这块石头还是坐不热。 每年深秋,胡不归都会带着一只鹅,还有一根笋,坐在小溪前的那块石头上。 “这条小溪,它说它是蜀江第一百四十四代重孙子了。” “谁知道?” 胡不归躺在石头上,石头下靠着皇甫遥,两个人一葫芦酒,还有一只蒸鹅。 “我还能说我这一身就是曹衣出水呢,谁信?” “哈哈哈......我姓胡我还能是胡人了?” “他娘的......” 胡不归就是喝多了,也不会骂娘,今天是他妻子的忌日,胡不归活了快一百岁了,他活生生的看着媳妇倒在捞鱼的小溪里,看着孩儿累死在沾满了泥巴的锄头旁。 儿媳要改嫁,带着他还没满一岁的孙儿,要去CD。 CD有一位蜀锦商人看上了儿媳的美貌。 蜀锦商人是个俊秀的年轻人,当时为了寻找会古老织绸的老手艺人而进山,第一眼就看见了他的儿媳。 蜀锦商人看上了儿媳的美,看上了儿媳犹如青竹一样的润。 “啊.......” “享福好啊.......” “去吧.......” 胡不归那天又喝多了,可他这辈子就再也没说过那么淡的话。 淡的酒鬼喝了一大杯浓茶,只知道苦的滋味,尝不出香来。 “我爹姓胡,但是我从来都没有见过他。” “而我娘是个有学问的人儿,小时候也算是前朝的书香家小姐。” “我没学问,我只知道,我娘只叫我宝儿,不教我胡不归。” “所以我大名应该叫胡宝,字不归。” “嘿!可别人都叫我不归。” 胡不归晃荡晃荡已经空掉了的酒壶,两个指头朝着石头下面就是一戳,戳进皇甫遥手里那头蒸鹅的rou里,指头一夹,便是一条rou。 “没放笋,没滋味。” “他娘的!就着还卖一两一只?” “啥子?一两?” 皇甫遥怪叫一声,赶忙用油纸将还剩下大半只的蒸鹅老老实实的包起来,然后将还带着泥巴的手头与手掌仔仔细细的都添了个遍。 “你个没出息的!包起来干嘛!” 胡不归一把夺过皇甫遥死死抱着的蒸鹅,挑开油纸照着鹅屁股就啃了起来,边啃还边说:“你师父就吃了一口!” 等到他吃够了,吃光了鹅屁股,还剩下肥大的鹅身连着骨头,七零八落的散在油纸上。 “一两咋个了?就区区一两就不舍得吃了?” “你出去别说是我天下第一刀客的徒弟,丢人!” “你还好意思说得嘞?” 皇甫遥抠着牙齿间塞着的rou丝,眼睛还盯着摊在胡不归裤裆上的鹅。 “我都问了村子里钓鱼的王大爷了,大爷说他没听过什么天下第一刀客。” “王老头他就会个钓鱼,他懂个屁嘞。” “你得出去走走,去那个什么青城山,摩诃寺,去什么东海边上南海边上问问,这天下第一刀客是谁?” “你自己问去吧。” 瞅着胡不归吹牛逼的空档,皇甫遥整儿人都奔着蒸鹅蹿了过去。 好不容易强迫自己放下都捏成拳头的右手,裤裆却被这熊孩子撞了个很。 “那个憨包....瓜娃子.......” 蒸连骨头带rou全都进了皇甫遥的肚子,胡不归捂着裤裆从石头上面滚了下来,一边呻吟一边骂。 “老子就要打烂你个憨包的屁股.......嘶.......要不得你这个憨包就不知道啥子叫师父.......” “要是师父你就教我一招半式的,都一年了,教我个球了?” “你个瓜娃子,就帮师父种一年地咋了嘛......给我留块rou.....抠的时候比谁都抠,狠的时候比谁都狠......” 胡不归颤颤悠悠的靠着石头坐了起来。 “你要是不教我,我就回家去,我爹也是蜀锦商人。” “可你爹嘞?” “我爹.......一场大火,人不见了。” “那不就得了......老老实实跟师父算了,想那个乱七八糟的干啥子.....” 这话说的和放屁一样,干啥子?想爹了呗。 “师父......” 皇甫遥不再啃着蒸鹅,他将还剩下的点rou送到胡不归面前。 “你知不知道,为啥子我爹给我取了个遥字......” “啥遥字?摇摇椅吗?” “我哪里知道嘞,就是个遥字嘛,我又不会写。” “遥字多了去了....还是窑子?” “窑子还是遥字?” “啥嘛?” “师父问你是窑子还是遥字?” “啥窑子嘛!我哪知道嘞?” “你个瓜娃子.....你爹给你取得名字,你都不晓得.....” “那师父你嘞?你这个名字咋个说?” “我?你师父的名字可是大有来头的...我跟你说啊。” “胡不归,胡不归,剑阁栈道一把刀,胡人不来,来即不归。” “牛不牛逼?你师父的名字就是霸气。” “放屁嘞,也就这个说,钓鱼的王大爷都不知道。” “你就知道个王大爷!” “这村口就一个钓鱼的王大爷,不问他我问谁啊?” “你问你师父啊?你师父是活的啊!” “那你告诉我到底是个啥子意思嘛。” “.....噗......” 胡不归吐掉嘴里的骨头,他也将手指头舔了个干净。 “其实这个名字吧,是我娘给我起的。” “我娘有学问,我又没有。” “我只知道我爹姓胡,长得高,在我小时候呢,打仗去了。” “我爹应该是我生日那天走的,于是每到又过了新的一年,我娘唉总是一个人坐在凳子上唱:式微,式微,胡不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