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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溪镇(43)

    白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

    等着不怒了,不哭了,不喜了,不悲了,往镜子前一坐,才觉得自己怎么就风风雨雨的过了这么多年。

    到头来,倒是留下了诸多悔事。

    “师父,你为啥子要收我为徒嘛。”

    “因为这么多年,就你小子敢往我的酒里撒尿。”

    “这就是他娘的缘分啊,注定了你小子要继承我的衣钵。”

    衣钵,胡不归说给自己听。

    皇甫遥一个,他一个。

    “继承了师父的衣钵就要继承师父的前尘往事……嘿!多大的事!”

    无非就是欠了债没还,欠了孽没赎。

    可活着还是个人样。

    “徒儿……你说……这世上的仙人有没有愁事儿啊?”

    “我不知道,我又不是仙人。”

    “唉……你咋就不是仙人嘞。”

    “仙人的事管我啥事情嘛,仙人爱愁不愁。”

    “反正我爹说,这世上只要是活着的东西,都他娘的有愁事儿。”

    “至于那些个仙人,又没见过是不是活的,谁知道咧。”

    “你个混小子,啥子叫不管你的事?”

    “你读的书比师父多,师父问问你还不行吗?”

    “你读过那么多的诗,为啥不给师父想想?”

    “你的事儿,咋就这么多。”

    “快点的噻。”

    “等我想想啦……那就这个好咯:白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

    “说起来,这也算是个仙人的诗了,诗仙李白的诗句。”

    “不过这个诗仙,还被人称为剑仙,到底还真是个嫡仙人喽。”

    “啥子嘛,又是诗仙又是剑仙的?”

    “写诗写不过,就要拔剑砍你喽?”

    “啥子嘛,砍我干嘛?”

    “人家是嫡仙人,谁和你似的嘛,动不动就砍人。”

    “快睡觉吧,别打扰我喽,明早上我还要上山去挖笋。”

    “嘿……你个瓜娃子……”

    “闲师父烦……”

    话虽然这么说,可是胡不归还是很小声的说。

    “白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

    “嘿!嫡仙人哎!”

    “你的头发是不是得有三千丈那么长啊?”

    “那得多长啊……”

    ……

    “怪不得说是嫡仙人嘛……和别人就是不一样。”

    说罢,胡不归拽着自己也算是灰白的头发,一捺一捺的量了起来。

    可怎么量都不到一丈长。

    他娘滴。

    胡不归摸着头顶还留下的八个戒疤,低声骂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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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琴声,听在春湖之上的琴声。

    春湖无声,春湖亦无春,春湖之春,是好酒,花灯,是娇娥,是美人。

    美人抚琴,如春湖之上,三弦两声,眉目生情,薄纱微掩,落花小灯,一寸轻舟,两杯清酒,十余银子,五对玉镯,没钱勿来,来要带钱。

    能将买春卖春说的如此诚切委婉,又不失老俗平常,雅中求俗,俗中生雅,除了颇有诗书风趣的那些官宦子弟,就没有第二个人了。

    当然,没钱的买不到,一夜春宵不说的千金,十两银子是打底,再往上做一些别的事儿,甭管姑娘是不是掩面轻笑,还是欲拒还迎,再来十两银子。

    没钱,那就是姑娘陪你饮上一杯酒,还得是姑娘自个儿掏钱,若非两情相悦,说白了就是你长得帅,姑娘喜欢与你共度一夜,当然,舟儿里的姐们,没几个有心思的,都是指着今年过明年,唱着前夜酌后夜,这世道,哪里来的什么盛世太平,活的起的人儿活的好,活不起的人儿,死皮赖脸的活着,靠着一些执念,毕竟谁都不想死,还有没品过的菜,没喝过的酒,没尝过的唇,没试过的姿势。

    多新鲜,多想要。

    红杏是个雅姐儿,但是名字俗。

    可红杏却真真切切的是个雅人儿,别的姐儿就算再怎么眼红红杏周身总是环绕着些俏哥们,俊公子,却总是比不上红杏,也只能陪一陪那些痴肥枯瘦的大官宦,老财主们。

    因为公子哥说了,红杏骨头里就透着些雅致,不是你们这些妖媚凡俗能比得上的。

    就好像红杏骨头里都透着桃花香,而你们这群人就算是身上沾满了桃花瓣也埋不住骨子里的臭味。

    骂个姐儿骂道这种地步,大多都是公子哥不说透,姐儿们脑补太多。

    可红杏上舟这些年,陪过睡的人不能说是一点朱唇万人尝,那也是一双手脚数不过来的数了。

    怎么就你这么雅呢,怎么就我们这么俗呢?

    说话都不讲理,难道就因为红杏少了根镶金的钗子?多了身没绣彩线的青衣?

    这群姐儿们又盯不上红杏哪里不如她们,可她们接过的客人也没几个比红杏少的。

    到头来,只得从红杏这个名儿上做文章。

    终有个和红杏说得上话的姐儿问了红杏这个问题,红杏却连答都没怎么答。

    应该说是这个问话的姐儿没怎么和别人说。

    红杏那时绣着一只大雁,而她的脚腕上还拴着细铁链子。

    “俗的人才要雅致的名。”

    “那雅致的人呢?”

    红杏不再绣着大雁,她将针线放在桌上。

    整个人都变了模样。

    “有吗?”

    变成了什么模样?

    变成了红杏再也不敢想起的模样。

    “若是真有雅致的人儿,那有舟儿干嘛呢?”

    “若是真有雅致的人儿,那还要钱干么呢?”

    “可到头来,这几年也只有你攒下了二百多两银子.....”

    能说上话的这个姐儿不能称作姐儿,她只算得上是个丫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