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卑暗之心
柳妪这是奉承的话，郭荃朝柳妪腼腆地笑了笑，妪这样说话，能让老夫人更重视她，毕竟，谁都喜欢与自己类似的。 老夫人默认了这话，点点头，一会儿又摇摇头，神情略有惋惜，“就是肤色差了点，西陲艰苦，日晒雨淋，孩子怎么能长得好！”她眼眶开始湿润，“阿荃啊，以后在府上住下，祖母一定将你蓄养得白白嫩嫩……” 柳妪附和赞道：“荃姑子只要好生将养将养，定是个清丽脱俗的女郎无疑。” 李氏听了老夫人的誓言，心里不知道有多欢喜，催着郭荃，“还不快谢谢祖母。” 郭荃浅浅地笑着，“谢祖母。” “乖。”老夫人点点头，在眼下抹了抹，哽咽道：“坐吧，别站着了。” 她膝前的郭小郎一直眼眨也不眨地盯着郭荃看，郭荃落座后，对着他挥挥手，郭小郎白白嫩嫩的脸上全是生疏的表情，他后退半步，将头埋在老夫人的腿上，只一会儿，又别过头，偷偷地看郭荃。 老夫人将郭小郎的头板正，宠溺地笑着说：“小郎，那是大jiejie，上前去认识认识。” 站在一旁的阿云走过来，牵上郭小郎。 郭小郎才三四岁，被阿云牵着，吊着半边身子，走得深深浅浅。 在郭荃面前站定，阿云摸了一把郭小郎的脸，是在示意他叫人，郭小郎将手指放进嘴里，只是看着郭荃，并不开口叫。 于是阿云便屈膝道：“小郎见过大jiejie。” 由于他将手指放在嘴里，不一会儿就有口水在嘴角淌了下来，阿云抽出帕子为他擦脸擦手。郭荃并不想和这孩子过于亲热，她只是淡淡地应道：“弟弟乖。”然后笑着对老夫人说：“弟弟眉清目秀，长大后定是个聪慧的孩子。”老夫人闻见这话，笑得连眼也看不见了，“都这么说，我看着他啊，就像看见你阿爹小时一般，别看小郎年岁浅，这时候已经识得一些字了呢。” 郭荃饶有兴趣地说：“哦？那真是不简单！以后有空我也教教弟弟。” 阿云将郭小郎抱起，退回到老夫人身旁，老夫人指指郭蓉和郭芳：“你们两姐妹，也过来认识认识大jiejie。” 照顾郭芳的婆子眼疾手快，赶忙牵了她过来，她屈膝道：“我是芳姑子的乳母，荃姑子可以唤我叶婆婆。”她说完，扯了一下牵着的郭芳的手，郭芳木木地道：“大jiejie。” 郭芳的衣服不合身，人又长高了一截，衣服穿在身上跟吊着似的，被叶婆子一扯，倒像个彩线木偶娃娃。 郭荃对她笑了一下，她撅起嘴，垂下头去看自己的手。 郭蓉拖着不情愿的步子过来，慢腾腾地，她不敢光明正大地看郭荃，每次都只是偷偷地看一眼，走到跟前了，她抬起手，将额上的头发拨一拨，想遮住她脸上惹眼的胎记。 前些日子才传出她父亲是胡大，后来曾氏又不在府中，没人仰仗，加上郭世充也出战去了，她深深地害怕起来，再也不敢如以前那般张狂任性。 她觉得自己现在连最小最笨的郭芳都比不上。 眼前的人大大方方地坐在那里，说话得体，笑得恰到好处，又那么得祖母的喜欢，让她觉得不及她万分之一。 她垂头看着郭荃的木屐，低低地唤了一声：“荃jiejie。” 郭荃可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她清楚地看见了她心里的卑暗。 犹记得，她喝下毒药时，她唇边的狞笑。 前生，她张狂了一世，郭荃怎么也没想到，她能张狂地当着全天下的人逼着她爱的人毒死她，她张狂到一覆手，就盖住了她所有恶行。今生，她便还能那么恣意妄为么？做梦！她还未见她，就先送给她一份大礼，胡大这事给她带来的将会是无影随行甩也甩不掉的自卑！ 郭蓉啊，你可要记着，我郭荃回来，便是要将你那只掐住我喉咙的手，生生斩断！ 郭荃借喝茶的姿势，掩住唇边的冷笑。 除非……天非要助你。 “好了，你们都回园子里去吧。”老夫人赶郭蓉和郭芳走，交代阿云好生看着郭小郎，于是，曾氏的三个孩子，带着一干婢仆出去了。 老夫人特地留下了郭蕙。她知道当初李氏对郭蕙疼爱备至，待她如亲生女一般，这些年没见，应该让她们叙叙的。 郭蕙坐在李氏身边，李氏问一些她的生活起居，老夫人则叫了郭荃到她身边，问她一些在西陲的生活。郭荃跳过那些艰苦的，捡一些不痛不痒的说了说，光是那些，都能让老夫人听得不能自已，频频落泪，郭荃住了口，对柳妪撒娇道：“早知道来了让祖母不快，这般伤心流泪，我就不来了。” 柳妪摆手：“这怎么能怪你！老夫人这是喜极而泣，看着荃姑子好好地站在跟前，心疼你呢。” 老夫人吸吸鼻子，问郭荃：“回来府上住，多来陪祖母，如何？” “阿荃不想扔下阿娘。” 老夫人期盼地道：“让你母亲也回府，陪你住，如何？” 原来祖母竟然认为这样可行。郭荃无奈地道：“上回，皇上下旨让父亲将母亲迎回来，竟然都未成，母亲若是跟着我回府，无名无分，可想而知，往后和阿荃的日子不会好过。” 老夫人望了一眼不远处的李氏。 郭荃的话直中要害，她如何不知，方才她让孩子们认识大jiejie，就是没说让她们认识李氏，只因无名无分，名不正言不顺，让她们开口如何唤？ 老夫人本想要在郭荃这里探探为何皇上会为李氏下那道圣旨，郭荃的这番话却让她自责起来，一边想着那曾氏也够跋扈的，一边想着郭世充出战前还不肯轻易应她。 嘴上要问的话，就渐渐忘了。 “那就等你父亲胜战回来再说吧。” 老夫人又安排郭荃与郭蕙说话，自己叫了李氏进屋说话去了。 外头的天越来越暗，猛地刮进来一阵风，让人不自觉地紧了紧身子，郭蕙说：“风带着湿气，很快便要下雨了。” 郭荃不时朝房门那边张望一下，“我们得赶紧走了，等雨一来，就走不及。” 郭蕙笑：“回不去就和我住在一块吧。” 她的话刚落，李氏出来了。 李氏看着暗下来的天，催着要走，老夫人也没留，只嘱咐她们多来看她，然后叫柳妪送她们出府。 柳妪将她们引至前院，裴管事很快便备好车马。 天暗得快看不见路，马车行在街中，车中一片灰暗。郭荃撩开窗往外看，外面行人甚少，全都来去匆匆。 突然间，马儿嘶叫起来，马车左右颠簸一下，停了下来。 李氏双手抓住车壁内的栏杆，一脸惊偟，问车夫：“出了什么事？”